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锦华公寓”,租金低廉得像个诱饵。而我,就是那条咬钩的鱼。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隐约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不是说它破旧——虽然它确实有些年头了——而是那种氛围,一种过于厚重的、几乎是凝固了的寂静。楼道里的声控灯反应总是慢半拍,光线也是昏黄的,勉强照亮脚下磨损严重的水泥地。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陈年的灰尘混合着某种淡淡的、甜腻的草药味。
我的隔壁,住着一户奇怪的人家。之所以说“户”,是因为我偶尔能听到门内传来不止一个人的细微声响,但我从未见过他们同时出现。最常碰到的是那个老太太,她总是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盘扣扣得一丝不苟的布衣,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实的发髻,脸皱得像一枚核桃。她看人的眼神很空,像是透过你在看别的东西。偶尔她会拎着一个菜篮子出去,动作缓慢而僵硬。
还有一次,我见过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高的男人从那个门里出来,戴着副黑框眼镜,匆匆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阴郁得能拧出水来。他似乎总是在深夜才回来,脚步声极轻,像猫。
另外,似乎还有一个孩子。我有时在深夜能听到隔壁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小孩子哼歌的声音,调子很古怪,不成曲调,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毛。但我从未见过这个孩子的模样。
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几次在楼道里的擦肩而过,以及一次短暂的对话。那天我下班回来,正好碰到老太太站在门口,似乎在掏钥匙。我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她抬起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新搬来的?”
“是的,阿婆。”我应道。
“哦。”她应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忽然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调慢悠悠地说,“晚上……早点睡。听到什么声音,别出来,也别开灯。”
这话没头没脑,让我一愣。还没等我追问,她已经打开门,身影融入了门内的黑暗中,那扇深褐色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铁门在我面前轻轻合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心里,荡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就被日常的忙碌淹没了。
直到那个周末的凌晨。
我被一阵声音惊醒。不是隔壁的哼歌声,而是从更远一点的地方传来的,像是……某种摩擦声。吱嘎……吱嘎……很有规律,一下,又一下,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我下意识地想开灯,手摸到开关的那一刻,却猛地想起了老太太的话。
“……别开灯。”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我缩回手,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那“吱嘎”声还在继续,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像是……老旧的藤椅或者摇椅,被人有节奏地摇晃着。
谁会在凌晨三四点,这么有耐心地摇晃一把椅子?
我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猫眼。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没有亮。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被楼宇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月光,我隐约看到,在通往楼上的楼梯拐角处,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坐在那里,微微前后晃动。
“吱嘎……吱嘎……”
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我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黑色剪影。但它晃动的那种姿态,那种不急不缓的节奏,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死寂。
就在这时,那晃动的影子,突然停住了。
它似乎……缓缓地转向了我这边。
虽然隔着门板和黑暗,我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吓得猛然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门外,那“吱嘎”声没有再响起。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
我在门后僵立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敢再次凑近猫眼。
楼梯拐角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但那种被注视的冰冷触感,却真实地残留着。
第二天,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门,在楼道里遇到了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正低头锁门,我鼓起勇气,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个……大哥,请问一下,您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像是摇椅的声音?”
男人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神深处有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警惕。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三秒,才用一种沙哑的、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说:“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快步下了楼,背影僵硬。
他的反应,与其说是没听到,不如说是在回避什么。
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我又想起了老太太那句奇怪的告诫。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这天晚上,我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睡觉。我关掉所有的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十二点,一点,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