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像是天河决了口子。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拼命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乱响,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一片混沌的水声里。我窝在沙发上看书,听着屋外的动静,心里不免有些发怵。这荒郊野岭的,独栋老屋就我一人住。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
很轻,带着一种湿漉漉的迟疑,“叩……叩……叩……”
我心里一惊,这鬼天气,谁会来?
警惕地凑到猫眼前往外看。门外站着一个老婆婆,身子佝偻得厉害,几乎缩成了一团。她浑身湿透,花白的头发紧贴在头皮和脸颊上,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渍。她身上那件深色的粗布衣服也完全湿透了,紧紧裹在她干瘦的身子上,灯光下,那布料皱巴巴地贴着,勾勒出的轮廓瘦削得吓人,真像……像一层失去了活力、勉强挂在骨架上的皮。
她抬起头,透过猫眼,似乎能看见我似的,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行行好……”她的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断断续续,“雨太大了……借个地方……躲一晚……”
我犹豫了。理智告诉我,不该让陌生人在这种深夜进门。可看着她那副凄惨的样子,再看看窗外泼天般的暴雨,于心不忍终究占了上风。我叹了口气,解开了门链,打开了门。
一股带着土腥味和水汽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快进来吧。”我侧身让她进屋。
老婆婆连连道谢,脚步蹒跚地挪了进来,在地垫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她冷得浑身发抖,嘴唇都泛着青紫色。
我让她先在客厅坐着,自己去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又去卧室翻箱倒柜,找出一套以前我妈留在这里的、比较宽大的旧棉布睡衣。
“婆婆,您先去客房擦擦身子,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吧。”我把毛巾和衣服递给她,指了指一楼角落的客房。
她千恩万谢地接过,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有些过于专注,让我心里微微泛起一丝不适。但她很快又低下头,抱着衣服,颤巍巍地走进了客房,关上了门。
我回到客厅,继续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屋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另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我被一种声音惊醒了。
不是风雨声。
是从客房方向传来的。
窸窸窣窣……咔嚓……嘶啦……
是一种……咀嚼声?
很轻微,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黏腻而持续,中间夹杂着某种布料被强行撕裂的脆响。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老婆婆在干嘛?饿了吗?在吃东西?可我没给她食物啊……而且这撕扯布料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悄悄走到客房门口。房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缝,朝里面望去。
老婆婆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上。她那瘦削的、湿衣服已经换下来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肩膀,正一耸一耸地动着。
伴随着那窸窣咔嚓的声响。
我看到了。
她手里拿着东西——是我给她的那套旧棉布睡衣的上衣!
她正低着头,用嘴啃食着那件衣服!
我看不到她的正面,但能看到她的脑袋在轻微晃动,听到那清晰的、布料被牙齿撕裂、咀嚼的声音。她吃得似乎很……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享受。
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她在吃衣服?!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
老婆婆耸动的肩膀,突然停住了。
咀嚼声也戛然而止。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
我浑身僵硬,想立刻退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那颗花白的头颅,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能听到颈椎摩擦声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先是一小部分侧脸,然后是鼻子,最后……
我看到了她的嘴。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嘴了。
她的嘴角,裂到了接近耳根的位置,形成一个巨大、黑洞洞的豁口。
而在这个可怕的豁口里面,根本不是人类的牙齿!
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锉刀般细小而尖锐的惨白细齿!那些细齿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潮湿冰冷的光泽!
她彻底转过头,“看”向门缝外的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先前哀求无助的神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遍体生寒的贪婪和诡异。
她咂了咂那张恐怖的嘴,似乎还在回味。裂到耳根的嘴角,向上扯出了一个极端不自然的、僵硬的“笑容”。
一个带着湿冷气音、仿佛直接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好孩子……”
“衣服……味道不错。”
她顿了顿,那双贪婪的眼睛,像冰冷的蛇信子,在我全身“舔舐”了一遍。
然后,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张布满细齿的巨口,几乎要贴到门板上,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还有……”
“更暖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