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位于城东老小区的两居室,租金低得不像话。
中介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淡:“主卧租出去了,是个程序员,经常加班,你们基本碰不着面。次卧就是这个,面积是小点,但性价比高啊。”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那头。厨房你们可以共用,不过我看前租客也不怎么做饭。”
陈默和林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动。刚毕业的他们,预算有限,这个价格在这个地段,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至于合租?有个安静的程序员室友,似乎也不错。
“我们租了。”陈默压下心里一丝微弱的不安,点了点头。那不安来源于楼道里过于昏暗的光线,墙壁上细微的裂缝,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霉味?或许是老楼都这样吧。
搬进来的第一天,他们始终没见到那位程序员室友。主卧的门紧闭着,门缝底下没有光亮,安静得像是没人住。只是在经过主卧门口时,林薇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小声对陈默说:“你闻到了吗?好像有股……中药味?”
陈默嗅了嗅,确实有一股极淡的、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门缝周围。“可能身体不太好吧。”他没太在意。
公用的卫生间在走廊尽头,不大,还算干净。只是镜子边缘有些泛黄的水渍,淋浴喷头有些老化,水流不大。厨房更是积了一层薄灰,看来前任租客确实不常使用。
收拾停当,已是深夜。两人累得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被一阵声音惊醒。
不是很大的声响,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异常清晰。
咚……咚……咚……
沉闷,缓慢,富有节奏。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主卧?
像是有人在里面,用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击着墙壁,或者地板。
陈默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
程序员室友还没睡?在敲代码?不对,这声音不像敲键盘。
他推了推身边的林薇,林薇迷迷糊糊:“干嘛?”
“你听,隔壁什么声音?”
林薇侧耳听了听,那“咚咚”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可能……在修东西?或者运动?”她翻了个身,嘟囔道,“别管了,睡吧。”
陈默却睡不着了。那声音不高,却像敲在他的耳膜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滞感,让人心里发毛。他仔细听着,试图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不像锤子,不像拳头,更像是什么……更重、更钝的东西。
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
陈默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睡到日上三竿。出门时,正好碰到主卧的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电脑包。
“你们好,我是张辰。”男人声音不高,语速平缓,没什么表情,“新搬来的室友?”
“啊,是,我们是陈默和林薇。”陈默连忙打招呼,“昨天搬来的,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张辰摇了摇头,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有些空洞,“我睡得比较死。”说完,他便侧身从他们旁边走过,径直出了大门。
“怪怪的。”林薇看着关上的单元门,小声说。
“程序员嘛,可能都这样,不爱说话。”陈默安慰道,但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现出来。睡得死?那昨晚的声响……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张辰果然如中介所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碰不到面。只是那凌晨的“咚咚”声,几乎每晚都会响起,时间不定,有时是两三点,有时是四五点,但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持续时间也不固定,短则几分钟,长则半小时。
陈默和林薇渐渐习惯了,或者说,是麻木了。他们自我解释为张辰的某种怪癖,也许是在做特殊的康复训练?或者是一种解压方式?
直到一周后的那个晚上。
林薇半夜起来上洗手间。走廊没有窗,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线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
走到卫生间门口,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卧的方向。
门缝底下,依旧是黑的。
但就在她准备推开卫生间的门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主卧的门把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有人从里面,刚刚松开了手。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手电光立刻扫了过去。
门把手静静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是错觉吗?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主卧里没有任何声音。
可能是楼体晃动吧。老楼了。她这样想着,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解决完生理问题,冲水的时候,她无意中低头,看到马桶旁边的垃圾桶。
里面扔着几团沾着暗红色污渍的纸巾。
像是……血?
林薇的呼吸一窒。张辰受伤了?还是……
她不敢多想,匆匆洗了手,逃也似的回了房间,摇醒了陈默。
“血?你看清楚了吗?”陈默睡意全无。
“很像……就扔在垃圾桶里。”林薇声音发颤,“还有,我刚才好像看到他的门把手动了……”
两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个室友,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古怪。
第二天,陈默特意留意了主卧门口,那股中药味似乎更浓了些。他尝试着在张辰晚上回来时,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张哥,最近身体不舒服吗?好像闻到有点药味。”
张辰正在换鞋,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神采:“嗯,老毛病,调理一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哦哦,那多注意休息。”陈默没敢再问。
疑虑像藤蔓一样滋生。陈默在网上买了两个微型摄像头,伪装成充电头的样子,一个偷偷安在走廊正对主卧和卫生间的位置,一个安在厨房的角落,连接手机App。他想知道,这个张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摄像头安好的第一个晚上,两人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前半夜一切正常。张辰十点多回来,进了主卧就没再出来。
凌晨两点刚过,那熟悉的“咚咚”声准时响起。
陈默立刻点开走廊的监控画面。
主卧的门紧闭着。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但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咚咚”声持续了大概二十分钟,停了。
几分钟后,主卧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张辰走了出来。
他穿着睡衣,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不是僵硬,而是某种程度的不协调,像是关节没有完全润滑开。
他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径直走向……厨房。
陈默立刻切换到厨房的摄像头画面。
张辰走进厨房,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勉强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暗红色的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像是肉,但颜色很深,质地看起来也有些怪异。
他拿着那袋东西,走到操作台前。监控的角度,只能拍到他的背影。
他低着头,似乎在……摆弄那袋东西。
动作很慢,很仔细。
然后,陈默和林薇透过手机扬声器,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像是……某种粗糙的东西在反复刮擦。
他在干什么?!
两人看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张辰就那样背对着摄像头,在那袋暗红色的东西上刮擦了很久,才将其重新包好,放回冰箱。然后,他洗了手,用纸巾慢慢擦干——就是林薇看到的那种,沾着暗红色污渍的纸巾!他将纸巾揉成一团,拿在手里,走出了厨房。
经过走廊摄像头时,他似乎……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脑袋微不可查地偏了一下,视线仿佛扫过了摄像头隐藏的位置!
陈默和林薇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狂跳!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径直走回主卧,关上了门。
那一晚,两人彻底失眠了。
冰箱里那袋东西是什么?他半夜在厨房刮擦什么?那“咚咚”声又是什么?还有他最后那个疑似发现摄像头的停顿……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们。
“报警吧?”林薇声音带着哭腔。
“报警说什么?”陈默苦笑,“说我们怀疑室友在厨房磨东西?证据呢?那袋东西说不定就是普通的肉。而且……我们偷偷安装摄像头,本身也不合法。”
他们决定再观察一下,同时开始偷偷寻找新的房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第二天晚上,张辰回来得格外早。他进门时,陈默正在客厅看电视。
张辰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而是在客厅站住了,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他叫了名字,声音依旧平淡,却让陈默心里一紧。
“啊?张哥,有事?”
“你们……”张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陈默连忙否认,手心开始冒汗。
“哦。”张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这个人喜欢清静,也希望……彼此能有点隐私。”他特意在“隐私”两个字上,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
说完,他不再看陈默,转身回了主卧。
陈默僵在沙发上,浑身发冷。他知道了!他肯定发现摄像头了!
那天晚上,凌晨的“咚咚”声没有响起。
但陈默和林薇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就在他们卧室门外的呼吸声。
很轻,很缓,若有若无。
两人吓得抱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地盯着房门,生怕那门把手会突然转动起来。
呼吸声持续了几分钟,消失了。
之后的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咚咚”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夜半门外的呼吸声,有时还会夹杂着极轻微的、指甲划过门板的“沙沙”声。
张辰白天依旧早出晚归,碰到面也会点头示意,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感觉,让陈默和林薇如坐针毡。他们感觉自己在被监视,被某种无形的、充满恶意的东西窥探着。
冰箱里那袋暗红色的东西,他们再也没敢打开看过。甚至不敢再用厨房。
林薇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床边,用粗糙的东西一遍遍刮擦着她的皮肤。她迅速憔悴下去,精神濒临崩溃。
陈默也快受不了了。他后悔当初贪图便宜租下这里。
就在他们找到新房子,准备第二天就搬走的前夜。
深夜,陈默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他不想去那个公用的卫生间,但实在憋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走廊一片漆黑。
他踮着脚,快速走向卫生间。
就在他经过主卧门口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门缝底下,是黑的。
但他闻到了,那股中药味,今晚格外的浓郁,几乎呛人。
他不敢停留,快步走进卫生间,反锁上门,打开灯。
解决完后,他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忽然,他感觉镜子里自己影像的肩后,好像……多了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他猛地回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紧闭的门。
是错觉吗?灯光太暗了?
他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他肩膀后面的那片阴影,没有消失!
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慢慢扩大,变形!
渐渐地,那阴影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一个就站在他真实身体正后方的、模糊的轮廓!
是张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四肢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镜子里,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模糊轮廓,缓缓地……抬起了手。
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细长的、顶端粗糙的东西。
像是一根……磨钝了的骨头?
那粗糙的顶端,缓缓地,朝着陈默镜中影像的后脑勺,凑了过去。
与此同时,陈默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传来一股真实的、冰冷刺骨的触碰感!
以及,一声极轻的、仿佛贴着他耳朵响起的、带着满足叹息的低语:
“别动……”
“很快就……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