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午夜档
老旧小区的闭路电视,每晚三点会自动跳到一个“怀旧金曲”频道。
穿红旗袍的女主持人永远微笑着问:“今天想听《红嫁衣》还是《白骨精》?”
调查发现这频道根本不存在。
那夜我熬夜看球,电视突然雪花然后切入频道。
她盯着镜头外的我笑:“今天只有一首《安魂曲》。”
“因为……新听众就在我面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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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九十年代建成的教师楼,什么都旧,墙皮剥落,楼道里堆满杂物,光线永远半明半暗。我图便宜租了顶楼,搬进来才发现,附赠的不只是低租金,还有一套时灵时不灵、据说比我还年长的闭路电视系统。
信号差是常态,屏幕上的雪花点比新闻联播还准时。但真正邪门的,是隔壁单元王婶神秘兮兮告诉我的那个“午夜频道”。
“小陈啊,晚上睡觉前,记得把电视插头拔了。”她压低声音,眼角瞟着我那台二手老旧电视机。
“为啥?省电?”
“不是……”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咱这闭路,邪性。一到后半夜,特别是三点整,有时候会自动跳台,跳到一个……‘怀旧金曲’频道。”
“怀旧金曲?那不是挺好?”我当时还觉得挺有意思。
“好什么呀!”王婶脸色发白,“那频道,压根就不存在!广电那边都查过了,没这个台!里面就一个女的,穿一身红得滴血的旗袍,坐在个老式演播厅里,背景音乐呜咽咽的,永远笑眯眯地问:‘今天想听《红嫁衣》还是《白骨精》?’”
《红嫁衣》?《白骨精》?这算什么怀旧金曲?光听名字就透着一股不祥。
“有人……选过吗?”我喉咙有点发干。
王婶猛地摇头:“谁敢选?老李头,就住你楼下那个,不信邪,有次喝多了没拔插头,电视自己跳过去了。他冲着电视骂了句‘听你妈的白骨精!’,然后……”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第二天人就送医院了,说是突发心梗,没救回来。家里人收拾东西,发现他昨晚看的电视插头还好好的插着……”
我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从那以后,我养成了习惯,睡前一定检查电视插头,确保它脱离墙壁上那个黑洞洞的插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直到那个周末。
欧洲杯决赛,凌晨三点开球。对我这种资深球迷来说,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看直播。我备好了啤酒零食,摩拳擦掌。为了防止电视中途罢工,我还特意去买了最新的信号增强器,把闭路线插得牢牢的。
比赛激烈,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就要进入加时赛,客厅的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了三点整。
就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眼前的比赛画面猛地扭曲,被刺眼密集的雪花点取代,发出“滋啦——”的噪音,瞬间盖过了解说员的嘶吼。
“操!”我气得捶了下沙发,以为是信号增强器掉了,下意识地弯腰去检查。
线插得好好的。
等我再直起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雪花消失了。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一个色调昏黄、背景模糊的老式演播厅。质感粗糙,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录像带效果。
一个穿着鲜红旗袍的女人,端坐在一张复古沙发上。
那旗袍红得太过刺眼,像用血染过一遍。她盘着头发,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标准的、弧度完美的微笑。但那笑容是僵硬的,凝固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空洞的黑。
背景里,若有若无地飘荡着呜咽般的、不成调的背景音乐,听着像是用老旧的电子琴弹出来的。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透过劣质的喇叭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想点播一曲《红嫁衣》,还是《白骨精》呢?”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冰凉,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王婶的话,老李头的死……一股脑地涌进脑海。
是真的!这个频道真的存在!
我死死盯着屏幕,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像老李头那样作死回应。我只希望这诡异的插播赶紧结束,让我的球赛回来。
屏幕里的女人,依旧维持着那副完美的、虚假的笑容,似乎在等待回应。
几秒的寂静,只有那呜咽的背景音乐在持续。
突然,她的眼珠,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越过了演播厅的虚假布景,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冰冷,黏腻,像蛇爬过皮肤。
她的笑容,弧度更大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那表情不再是标准的微笑,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演播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对着镜头,或者说是对着镜头后的我,用一种带着奇异韵律的、缓慢的语调,轻轻地说道:
“今天……我们不点播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
她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鲜红的嘴唇开合:
“今天,只有一首特别曲目……《安魂曲》。”
安魂曲?!
为什么是安魂曲?!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想逃,想关掉电视,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动弹不得。
然后,我听到了那句话。那句让我魂飞魄散的话。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和一丝戏谑:
“因为……”
“新听众……”
“就在我面前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里的画面猛地闪烁,扭曲,那女人的旗袍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溶解、变形。昏黄的演播厅背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
紧接着,一种声音,从电视喇叭里流淌了出来。
那不是音乐。
绝对不是!
那是无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无法形容的噪音。有细微如同耳语的哭泣,有尖锐的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有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喘息,有骨头折断的脆响,有液体滴落的粘稠回音……它们扭曲、交织、盘旋,形成一种直刺灵魂深处的、令人极端不适的旋律。
这就是她的《安魂曲》!
这噪音像是有生命的有毒藤蔓,顺着耳朵钻进我的大脑,疯狂搅动。我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头痛欲裂,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闭上眼睛,眼皮却沉重得无法合拢。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黑暗的屏幕,听着那曲为我一个人演奏的、来自地狱的《安魂曲》。
那穿着血红旗袍的身影,仿佛就站在那片黑暗之后,隔着薄薄一层屏幕,对着我,永恒地微笑着。
噪音还在持续,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充塞了整个房间,充塞了我的整个世界。
意识,正被拖入无边的、冰冷的深渊……
那曲《安魂曲》,还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