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有座祖宅,百年历史,青砖黑瓦,院里有一口荷花缸,堂上供着面等身铜镜。
那铜镜据说是明朝时一位在钦天监任职的祖先留下的,镜框雕着繁复的云雷纹,镜面常年明亮如新,照人清晰异常,连毛孔都看得分明。但族中规矩,入夜后必须用黑布罩住镜面,次日清晨方可揭开。
小时候我贪玩,半夜溜进堂屋,偷偷掀开黑布一角。月光下,镜中的我面色青白,身后似乎还有个人影。我吓得魂飞魄散,从此再不敢夜间近镜。
去年冬至,九十多岁的太奶奶无疾而终。临终前,她紧攥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阿衍,记住,无论如何,不能卖那面镜子...镜在人在,镜亡...”
话未说完,她便咽了气。
太奶奶下葬后第七天,我做了个怪梦。梦里她站在铜镜前,一遍遍梳着长发,嘴里喃喃道:“时候到了,它要出来了...”
我惊醒时,冷汗浸透了睡衣。
家族人丁不旺,到我这一代,只剩我和堂弟两人。堂弟常年在外省工作,祖宅便由我一人看守。
太奶奶去世后,怪事接踵而来。
先是邻居家的猫深夜惨叫,第二天被发现死在院墙上,浑身无伤,唯独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接着是我夜夜梦见太奶奶,她总是站在镜前梳头,一次比一次靠近镜面。到第七夜,她突然转头,七窍流血地尖叫:“快逃!”
我吓醒过来,心跳如鼓。月光从窗棂渗入,正好照在堂屋方向。我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向堂屋。
黑布好好罩在镜子上,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走近了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颤抖着手掀开黑布——镜面上,赫然有几个血手印,从内向外拍打的样子。
我连夜给堂弟打电话,他却笑我神经过敏:“老房子都这样,你别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我请来村里的老木匠查看。老木匠绕着祖宅转了三圈,面色凝重:“宅基下沉,阴气上涌,最好请人做场法事。”
我依言请来道士。那道士刚进门就打了个寒颤,盯着堂屋的铜镜不敢上前。
“这镜子里...困着东西。”道士掐指一算,脸色大变,“贫道道行不够,解不了这个劫。”
他连钱都没收就匆匆离去。
堂弟听说我请道士,特意赶回来嘲笑我一番。那晚他喝多了,非要证明镜子里没鬼,竟在半夜掀开黑布,对着镜子做鬼脸。
“看吧,啥事没有——”他话音未落,突然僵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镜面,镜中的堂弟居然还在笑,而且笑得极其诡异,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装神弄鬼!”堂弟强作镇定,伸手去摸镜面。
就在他指尖触到镜面的刹那,镜中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吓得魂飞魄散,抄起旁边的板凳砸向镜子。镜子纹丝不动,堂弟却惨叫起来——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圈青紫的指印。
更恐怖的是,镜中的“堂弟”并没有松手,反而一点点地往外爬!
我拼命拉扯堂弟,却感觉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把他往镜子里拖。
“哥!救我!”堂弟凄厉惨叫,半个身子已被拖入镜中。
我死命抱住他的腰,感觉到那股力量大得异乎寻常。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堂弟的身体正一点点没入。
“砍断他的手!”镜中的“堂弟”突然开口,声音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惊骇万分,眼看堂弟就要完全被拖入镜中,只得闭眼狠心,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不——”堂弟的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他整个人被拖入了镜中。
镜面恢复平静,映出我惨白的脸。
我瘫软在地,浑身发抖。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那镜子——镜中只有我一人,瘫坐在地,满脸惊恐。
堂弟消失了。
我报警说堂弟失踪,警察搜遍了祖宅和周边,一无所获。只有我手腕上的抓痕和地上的挣扎痕迹,证明那晚并非幻觉。
我不敢再住祖宅,搬到镇上旅馆。但每夜,我都会梦见堂弟在镜中拍打镜面,无声地呐喊。
一星期后,我鼓起勇气回祖宅取东西。推开堂屋门的刹那,我几乎心脏停跳——镜中的堂弟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他张嘴说了什么,没有声音,但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放我出去。”
我连滚爬爬地逃出祖宅,再不敢回去。族老们商议后,决定将铜镜永久封存。我们用水泥砌墙,把整个堂屋封死,希望能永远困住镜中的邪物。
平静了几个月,我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
直到那天深夜,我在旅馆洗澡时,浴室镜中突然映出堂弟的脸。他瘦得脱形,眼窝深陷,拼命拍打镜面。
我吓得退后,却感觉脚踝一紧——一只青灰色的手从下水道伸出,死死抓住了我!
我尖叫着挣脱,连夜逃到省城,租了间没有任何镜子的公寓。我把所有反光的东西都扔掉,窗户贴上磨砂膜,手机摄像头用胶带封住。
我以为这样就能安全。
直到昨晚,我无意中瞥见电脑黑屏时反射出的影像——堂弟就站在我身后,咧嘴笑着。
今天早上,我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圈青紫的指印。
镜中的东西,已经不再需要镜子了。
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