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附近那家他们最常光顾的烤肉店，每到月底的周末，总会被这群教授和相熟的住院医师们占据最里侧那个大包厢。油烟机在头顶嗡嗡作响，炭火在烤盘下哔啵燃烧，空气里弥漫着油脂焦化的诱人香气，混合着冰啤酒的清爽和朋友们放肆的笑语——这是他们这群高压职业者雷打不动的减压仪式。
今晚也不例外。长条桌边围坐着熟悉的面孔：许兴文、李翊晙、安正原、金俊完、蔡颂华、杨硕亨，还有被硬拉来的张冬天、都载学和秋敏荷。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油花蹦跳，色泽由粉白逐渐变为金黄焦脆，散发出罪恶又令人无法抗拒的香味。
“来！第一轮熟了！快吃快吃！”李翊晙作为每次聚餐的“烤肉总监”，用夹子敲了敲烤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宣告战斗开始。
几乎是话音刚落，两双筷子就如同训练有素的机械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夹走了烤盘上最焦香肥美的几片肉。动作之快，目标之明确，让其他刚刚举起筷子的人动作齐齐僵在半空。
是金俊完和蔡颂华。
金俊完神色不变，仿佛刚才那快如闪电的一夹只是随意抬手，夹起的肉片被他稳当地放进生菜叶，加上蒜片、辣椒和酱料，包裹整齐，送入口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安静高效。蔡颂华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朝大家笑了笑，但咀嚼的速度丝毫不慢，眼睛还下意识地瞟着烤盘上剩下的肉，评估着下一轮的目标。
桌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金俊完和蔡颂华细微而迅速的咀嚼声。
许兴文看着自己筷子上那块因为犹豫了零点一秒而错失的、原本看中的好肉，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旁边的李翊晙则瞪大了眼睛，指着瞬间空了一半的烤盘：“呀！你们俩！是饿死鬼投胎吗？这才第一轮！”
安正原无奈地笑了笑，示意李翊晙稍安勿躁，主动夹起剩下那些稍显瘦弱的肉片，分给旁边的张冬天和都载学。杨硕亨默默地把自己的盘子往烤盘边缘挪了挪，似乎想离“战场”远一点。秋敏荷则小声对都载学嘀咕：“哇，金教授和蔡教授吃饭好有气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烤肉聚餐，只要金俊完和蔡颂华在场，总会上演类似的“闪电战”。金俊完是纯粹的速度和效率至上，认为吃饭是补充能量的必要过程，理应快速完成。蔡颂华则是做任何事情都习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包括吃饭。两人无意中形成的“进食联盟”，常常让其他人在第一、第二轮根本抢不到好肉，只能等后续烤制速度跟不上的空档，或者干脆捡点烤糊的边角料。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翊晙痛心疾首地又放了一批生肉上烤盘，看着滋滋冒油的肉片，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担忧，“必须制定新的‘烤肉法则’！否则我们永远只能吃他们挑剩下的！”
许兴文摸着下巴，盯着对面正慢条斯理擦嘴、眼神却已锁定烤盘新一批肉的金俊完，以及已经调整好呼吸、准备下一轮“突击”的蔡颂华，深表赞同：“同意。为了公平，也为了我们脆弱的胃和心灵。”
“我提议，”李翊晙站起来，用夹子充当教鞭，敲了敲啤酒瓶，“从这一顿开始，实行‘分批进食制’！金俊完，蔡颂华，你们俩，必须先等我们其他人吃完一轮，你们才能动筷子！”
金俊完抬起眼皮，看了李翊晙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稚园儿童，声音冷淡：“无聊。浪费时间。”
蔡颂华也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好吧？大家应该一起吃才热闹。”
“哪里不好了？”许兴文接过话头，一本正经地分析，“你看，你们俩吃得快，我们吃得慢。如果一起开始，等我们吃上第一口好肉的时候，你们可能已经吃完准备烤第二轮了，烤盘空间有限，这就造成了资源分配不均和进餐节奏紊乱。为了整体的和谐与效率，暂时牺牲一下你们的速度，是非常合理且必要的。”
一番歪理，被他说得头头是道。都载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被秋敏荷拽了拽袖子，示意他别掺和教授们的“战争”。
安正原试图打圆场：“要不……俊完，颂华，你们稍微慢一点？大家确实都还没怎么吃……”
杨硕亨默默地用筷子尖端戳了戳一块烤得差不多了的蘑菇，低声补充：“……嗯。”
张冬天低头小口喝着大麦茶，假装自己不存在。
金俊完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烤盘上逐渐变得金黄诱人的肉片，又看了看周围一群眼巴巴看着烤肉、敢怒不敢言（主要是抢不过）的同僚，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麻烦。”
蔡颂华看了看金俊完，又看了看李翊晙和许兴文那副“不答应就不开动”的架势，以及其他人隐含期待的目光，只好妥协，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们快点吃。”
“成交！”李翊晙欢呼一声，立刻宣布新规生效，“现在开始！第一轮专属我们‘慢食组’！俊完，颂华，监督权就交给硕亨了！”
杨硕亨突然被点名，捧着保温杯的手抖了一下，但在李翊晙和许兴文“殷切”的注视下，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真的转过头，用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默默地看着金俊完和蔡颂华——以及他们面前空空的碟子和手里被强行要求放下的筷子。
金俊完：“……”
蔡颂华：“……”
被杨硕亨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两人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金俊完干脆抱起手臂，闭目养神，只是微微抽动的眉头暴露了他对近在咫尺的烤肉香气的忍耐。蔡颂华则努力把视线从烤盘上移开，四处张望，最后拿起茶壶给大家倒水，试图转移注意力。
而“慢食组”这边，气氛瞬间就不同了。没有了那两双“夺命快筷”的威胁，大家都放松下来。许兴文和李翊晙得意洋洋地挑选着最完美的肉片，互相炫耀又互相争抢。安正原温笑着给张冬天夹了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瘦肉。都载学认真地研究着不同部位肉的烤制时间，秋敏荷则兴奋地尝试各种包饭酱料的搭配。
“哇！这块带软骨的绝了！”
“呀！李翊晙！那块是我的！”
“正原啊，冬天不能只吃瘦的，来点五花，香！”
“都医生，这个位置的肉理论上筋膜分布更均匀，口感会更好……”
“敏荷啊，那个酱很辣的！”
“……”
慢悠悠地吃，悠闲地聊天，偶尔碰一下酒杯。烤肉的乐趣，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体现出来。不用担心下一秒盘子就空了，可以细细品味油脂在口中融化的香气，可以畅快地谈论医院里的趣事或烦心事。
金俊完虽然闭着眼，但耳朵里灌满了朋友们轻松的笑语和烤肉的滋滋声，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香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蔡颂华倒完一圈水，发现无事可做，看着大家吃得那么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脸微微一红，只好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啜饮，眼神却忍不住往烤盘上飘。
终于，在杨硕亨无声却存在感极强的“监督”下，慢食组的第一轮战斗接近尾声。大家基本都吃了七八分饱，烤盘上的火也小了一些。
“好了！时间到！”李翊晙一抹嘴，宣布，“现在，轮到我们尊敬的‘快食组’成员享用美食！硕亨，解除监督！”
杨硕亨如释重负，立刻转回头，抱着保温杯猛喝一口，仿佛刚才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金俊完立刻睁开了眼睛，蔡颂华也放下了水杯。
然而，烤盘上的肉，经过刚才慢悠悠的一轮消耗和聊天耽搁，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大多都有些凉了，边缘微焦。
金俊完看着烤盘，沉默了两秒，然后拿起夹子，动作依旧利落，却不再有之前那种雷霆万钧的气势。他将剩下的、品相不佳的肉片夹到自己和蔡颂华盘子里，又默默放上新的生肉，调整火候。
蔡颂华看着盘子里凉掉微焦的肉，眨了眨眼，小声说：“其实……凉了也挺好吃的，别有风味。” 说着，很给面子地吃了起来。
第二轮烤肉在一种略显古怪的安静中开始。快食组的两位主角，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不得不等待新的肉烤熟。而慢食组的各位，因为已经吃饱，开始悠闲地喝酒聊天，偶尔好心地帮他们翻动一下肉片。
许兴文和李翊晙碰了下杯，看着对面安静烤肉、耐心等待的金俊完和略显委屈但努力吃凉肉的蔡颂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像……有点过分了？但为什么心里这么爽呢？
李翊晙凑到许兴文耳边，用气声说：“下次，得让他们等两轮。”
许兴文抿了口酒，眼里带着笑意，低声回：“附议。”
安正原看着这场景，摇头失笑，举杯对金俊完和蔡颂华示意：“辛苦了。”
金俊完瞥了他一眼，没理，专注地盯着烤盘上重新开始滋滋作响的肉片。
蔡颂华则回以一个大度的笑容：“没事，大家一起开心就好。”
新的肉终于烤好了，色泽金黄，热气腾腾。金俊完和蔡颂华这才开始了他们“迟来”的、但总算不再被人虎视眈眈争抢的晚餐。速度依旧比旁人快些，但少了那份紧迫感，多了几分从容。
包厢里重新充满了各种声音：烤肉的滋滋声，酒杯的碰撞声，朋友们高低起伏的谈笑声，还有秋敏荷试图教都载学唱流行歌跑调的声音。
窗外的夜色渐浓，烤肉店的热闹却持续着。这场关于烤肉的“生存法则”临时更改，或许幼稚，或许不公平，却也成了这群挚友之间又一个心照不宣的玩笑和独特记忆。毕竟，能一起吃饭，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算计”和“被算计”，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和亲密。
许兴文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喧闹温暖的景象，昨晚汉江边的冷风和今晨纸条带来的复杂心绪，似乎也被这烟火气冲淡了不少。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是否有空，想请他吃饭，正式感谢他那晚的收留和早餐。
他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了一个「好」。
然后，他放下手机，重新加入眼前的喧闹，从金俊完筷子底下抢走他刚看中的一片蘑菇，引来对方一个冰冷的眼刀和桌上新一轮的笑闹。
生活或许总有不如意，但至少此刻，有肉，有酒，有朋友在身边吵吵嚷嚷。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