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第一个周三的早晨，律帝医院最大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正式感。窗帘全部拉开，冬日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长会议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因为这是新年后的第一次住院医师轮转大会，按照传统，由院长亲自坐镇主持。
“气氛好严肃啊。”秋敏荷小声对旁边的张润福说，两人坐在住院医师区域的中后排。
张润福点点头，目光扫过前方教授席上的各位大佬：“院长都出动了，能不严肃吗？听说今年住院医师的轮转评价要计入年度考核，所以各科教授都格外重视。”
教授席上，六个人罕见地都穿着正式的白大褂——平时他们总会在手术室和门诊之间奔波，白大褂难免有些皱褶或污渍，但今天每个人都收拾得整齐笔挺。院长坐在长桌正中央，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许兴文坐在心脏外科的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注意到安正原今天坐得格外挺直，表情平静但嘴唇抿得有点紧。李翊晙倒是放松得多，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仔细看，好像是个卡通版的手术刀。
“各位教授，各位住院医师，大家新年好。”院长开口，声音洪亮而沉稳，“新的一年开始了，这也是我们律帝医院新一轮住院医师轮转的开始。在过去一年里，我看到很多年轻医生的成长，也看到各位教授对教学的投入。今年，我们特别优化了轮转机制……”
院长的讲话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期间许兴文注意到张冬天坐在住院医师区域的第一排，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听得极其认真。她今天把头发全部扎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侧脸。
“……那么，现在开始本次轮转的选择。”院长终于进入正题，“按照惯例，由住院医师根据自己接下来的专业发展方向和兴趣，选择希望轮转的科室。各科教授可以陈述自己科室的优势和教学计划，但不能强行干预住院医师的选择。现在，从第一名开始。”
轮转顺序是按照住院医师的综合评分排的。张冬天作为连续三年评分最高的住院医师，第一个被叫到名字。
她站起来，走到讲台前，接过话筒。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这位小儿外科的“王牌住院医”，安正原教授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上个月选择去神经外科轮转引发诸多猜测的当事人。
“各位教授好，我是住院医师张冬天。”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议室，“经过认真的考虑，我本次希望轮转的科室是——”
她顿了顿，目光在教授席上扫过，在安正原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
“心脏外科，许兴文教授。”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安正原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许兴文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蜷缩了一下。李翊晙挑了挑眉，金俊完推了推眼镜，杨硕亨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冬天，蔡颂华则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许兴文自己也有点意外。他以为张冬天会回小儿外科——安正原不走了，她又明确表示过想回去，而且小儿外科这次轮转名额有两个空缺。
院长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复了专业态度：“张医生，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张冬天点点头：“是。首先，心脏外科和小儿外科在先天性心脏病领域有大量交叉病例，我希望通过心脏外科的轮转，更深入地学习心脏手术的技术和围手术期管理，这对于我未来在小儿心脏外科领域的发展至关重要。”
她的理由专业而充分，院长点点头：“很合理。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次，”张冬天深吸一口气，“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一直在小儿外科学习，安正原教授给了我最好的指导和机会。但我认为，一个医生的成长需要多元化的视角和不同的指导风格。许兴文教授的手术技术、教学方式以及与患者沟通的风格，都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她说得很坦诚，会议室里不少住院医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确实，多科室轮转对年轻医生的成长至关重要。
许兴文站起身——按照流程，被选择的教授需要回应。“感谢张医生的选择。”他说，语气正式但带着一贯的轻松，“心脏外科欢迎你。我们科最近在婴幼儿先天性心脏病手术方面有几个新技术项目，相信你会感兴趣。不过提前说好，我们科可是全院最忙的科室之一，做好加班的心理准备。”
这话引得会议室里一阵低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张冬天鞠躬：“是，教授。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回到座位后，轮转继续。但许兴文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注意力还在张冬天刚才的选择上。他偷偷看了安正原一眼，对方正低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看不清表情。
轮转到第十个人时，一个住院医选择了小儿外科。安正原温和地表示欢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当所有住院医师都选择完毕后，院长开始宣布各科室的分配结果。小儿外科的两个名额很快被填满——都是优秀的住院医，但都不是张冬天。
许兴文这才意识到：张冬天选择心脏外科，可能不只是因为学习需求，还因为小儿外科名额有限，而她作为第一个选择者，如果选了小儿外科，后面评分较低的住院医就可能失去机会。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别人。
真是个……善良到有点傻的丫头。许兴文想。
大会结束后，住院医师们陆续离开。教授们则被院长留下开个短会。走出会议室时，许兴文在走廊上遇到了安正原。
“正原啊，”许兴文开口，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安正原却先笑了：“冬天选得很好。心脏外科确实能给她不一样的视角。而且……”他顿了顿，“她是在为后面的住院医考虑。小儿外科只有两个名额，如果她选了，排名靠后的同事就没机会了。”
许兴文惊讶：“你猜到了？”
“我了解她。”安正原轻声说，目光看向走廊尽头正在和秋敏荷说话的张冬天，“她总是这样，先为别人着想。”
“那你不觉得……”
“失落？”安正原接过话头，摇摇头，“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欣慰。她在成长，在做成熟的决定。而且，”他看向许兴文，“交给你，我放心。”
这话说得许兴文有点不好意思：“别给我压力啊，我教学很严格的。”
“我知道。”安正原微笑，“所以才放心。”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电梯门打开时，里面站着李翊晙。
“哟，两位。”李翊晙挑眉，“在讨论‘交接仪式’？”
“什么交接仪式？”许兴文按了楼层。
“小儿外科王牌住院医转到心脏外科的大事啊。”李翊晙靠在电梯壁上，“这下可热闹了。冬天在你那儿待一个月，回来时怕是要带着心脏外科的高效和儿科的细心双重加成，安正原你可要小心了。”
安正原笑了：“那更好。我期待看到一个更强的张冬天。”
电梯到达心脏外科楼层，许兴文走出去。回到办公室，他看到都载学已经等在那里，表情兴奋。
“教授！听说张冬天医生要来我们科轮转？！”都载学的眼睛亮晶晶的。
“消息传得真快。”许兴文脱下西装外套，换上白大褂，“是，下周一正式报到。你负责带她熟悉科室。”
“是！”都载学用力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那个……安教授那边……”
“他支持。”许兴文简单地说，“张医生是为了学习更多才来的，不是对小儿外科不满意。明白吗？”
都载学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明白！我会确保科室里没有人乱传话。”
“很好。”许兴文在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对了，今天下午那个主动脉瓣膜手术，你当一助。让张冬天观摩，术后让她写份详细的手术报告。”
“是！”
都载学离开后，许兴文看着电脑屏幕，却有点看不进去。他想起刚才张冬天站在讲台上说话的样子，想起她提到的“为未来在小儿心脏外科领域的发展”。那丫头，已经想得那么远了吗？
手机震动，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今天有轮转大会？怎么样，有收到优秀的新住院医吗？】
许兴文笑了，回复：【收到了一个特别优秀的。你猜是谁？】
【张冬天医生？裴珠泫跟我说她可能会选心脏外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有我的情报网~ 晚上有空吗？我做了参鸡汤，可以给你送过去。你最近值夜班多，该补补。】
许兴文心里一暖：【好。不过别太晚，你明天不是有行程吗？】
【没事，我让助理调整了时间。七点见？】
【七点见。】
放下手机，许兴文走到窗边。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楼下花园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冬天正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小患者散步，弯腰认真听孩子说着什么，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她确实是个好医生。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选择的这条路上，给她最好的指导。
新的轮转，新的一年。
所有的变化，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人离开，有人到来，但真正的联结，不会因为科室的不同而断开。
就像安正原和冬天，就像他们五个人，就像……他和林允儿。
窗外的阳光正好。
而医院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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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当天晚上，心脏外科值班室
时间： 晚上七点半
人物： 许兴文、林允儿、张冬天（刚结束晚查房）
林允儿：（把保温壶里的参鸡汤倒出来）趁热喝。我放了很多红枣和栗子，应该很甜。
许兴文： 谢谢。（喝了一口）嗯，好喝。比医院食堂的好喝一百倍。
张冬天：（敲门进来）教授，3床患儿的监护数据……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客人。
林允儿： 冬天医生？你好呀。一起吃一点吗？我带了很多。
张冬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教授，这是3床的数据，您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去写病程记录了。
许兴文：（接过文件看了看）没问题。对了冬天，从下周开始，你每天早上七点到我办公室，我们讨论当天的手术病例。心脏外科的节奏和儿科普不一样，你要尽快适应。
张冬天： 是，教授。那我先出去了。
林允儿：（等她离开后，小声说）她看起来有点紧张。
许兴文： 毕竟换了新环境。不过她学得很快，应该没问题。
林允儿： 你当导师的样子，还挺帅的。
许兴文：（被汤呛到）咳咳……什么啊。
林允儿：（笑）我说真的。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不是吗？
窗外，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温暖地亮着。
而在小儿外科办公室，安正原正在整理一份教学计划。他想了想，在“联合教学”一栏里，加上了“心脏外科许兴文教授——先天性心脏病手术专题”。
然后他拿起手机，给张冬天发了条消息：【在心脏外科好好学。有问题随时可以问我。】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是，教授。谢谢您。】
安正原看着手机，微微一笑。
有些人，即使暂时不在身边，也依然在彼此的轨迹里。
而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师生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