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助理送来的不是一个包裹,而是一整个团队。造型师、化妆师、服装师,如同精密齿轮,在两个小时内,将沈墨从头到脚彻底改造。
当最后一步完成,她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几乎认不出自己。
一袭烟灰色露肩长裙,面料带着细微的珠光,如同月下流淌的暗河。剪裁极尽简约,却完美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形。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平添几分慵懒的风情。妆容清淡,突出了她清澈的眼眸和原本被朴素掩盖的、惊人的骨相美。
不再是那个穿着洗白牛仔裤的求职萌新,也不是格斗时凌厉的人形兵器。此刻的她,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的艺术品,脆弱,优雅,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连见多识广的造型师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艳。
沈墨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底却一片冰冷。这又是一重新的面具,更华丽,也更沉重。
陆寒琛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深黑色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如同最苛刻的鉴赏家,审视着每一处细节。
没有赞美,没有评价。他只是淡淡开口:“准备好了?”
“嗯。”沈墨轻声应道,垂下眼睫,扮演着初次参加这种场合的忐忑。
陆寒琛伸出手臂。
沈墨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触感是熨帖西装的微凉和他手臂肌肉的坚实力量。一股清冽的雪松气息将她包裹,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记住,”在踏入电梯前,他侧头,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最后的战前指令,“无论发生什么,跟着我。”
劳斯莱斯驶向城郊一座隐秘的庄园。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他们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陆太太?那个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神秘至极的陆太太?
探究的、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打在沈墨身上。她能感觉到身边陆寒琛手臂肌肉的微微紧绷,但他脸上却带着无可挑剔的、疏离而礼貌的浅笑,偶尔向熟人颔首致意。
他带着她,如同展示一件战利品,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宣告。
“寒琛,这位是?”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来,目光在沈墨脸上逡巡。
“二叔,”陆寒琛语气平淡,“我妻子,苏小暖。”
“哦?”陆二叔陆明轩挑眉,笑容意味深长,“藏得可真够深的。苏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问题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打探。
沈墨身体几不可查地往陆寒琛身后缩了缩,像是被这直白的问题吓到,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陆寒琛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她更严实地挡在身后,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小暖性子静,不喜欢热闹。二叔见谅。”
他没有回答她的家世,用一个“不喜欢热闹”轻描淡写地带过,姿态却强硬地表明了护短的立场。
陆明轩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哈哈一笑:“理解,理解。寒琛如今成家了,也该收收心,多考虑考虑集团的事情了。”他话里有话,举了举杯,转身融入人群。
接下来,是更多类似的场景。陆家的旁支,商场的伙伴,形形色色的人上前搭话,试探,恭维,或明或暗地想要撬开沈墨的嘴,或者从陆寒琛的态度中窥探这段婚姻的实质。
沈墨始终扮演着一个美丽、安静、略带怯懦的花瓶。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依偎在陆寒琛身边,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爱慕?
她的演技精湛到连自己几乎都要信了。
而陆寒琛,则扮演着一个看似冷漠,实则对“小娇妻”极为维护的丈夫。他巧妙地挡掉所有尖锐的问题,手臂始终稳固地让她依靠,偶尔低头与她耳语时,姿态亲昵自然。
他们像一对配合默契的舞伴,在名为“社交”的舞池中,跳着一支危险的探戈。
直到——
一个穿着粉色礼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直接忽略沈墨,灼热地盯住陆寒琛,声音娇嗲:“寒琛哥哥,好久不见!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苏小姐?”
她语气里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
沈墨记得资料,这是林氏集团的千金林芊芊,一直痴恋陆寒琛。
陆寒琛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林小姐,请称呼她陆太太。”
林芊芊脸色一白,随即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眼圈一红,转向沈墨,语气却带着刺:“陆太太?不知道苏小姐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寒琛哥哥这么短时间就和你结婚?该不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一小圈人听到。瞬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聚焦在沈墨身上。
沈墨能感觉到陆寒琛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他在等她反应。
继续扮演怯懦,息事宁人?还是……
电光火石间,沈墨做出了选择。
她抬起头,迎上林芊芊挑衅的目光,脸上那点怯懦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审视。她没有动怒,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林小姐,维系一段关系,靠的是彼此的信任和尊重,而不是家世和先来后到。”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芊芊因为嫉妒而有些扭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慈悲的弧度,“而且,用贬低别人的方式来抬高自己,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可怜。”
没有激烈的反驳,没有失态的争吵。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基于认知层面的降维打击。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林芊芊的脸瞬间涨红,如同被当众扇了一巴掌,指着沈墨“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羞愤地跺脚跑开。
沈墨重新低下头,恢复那副安静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人不是她。
陆寒琛侧头看着她,深邃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激赏?他揽着她手臂的力道,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
“做得不错。”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真实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酒水经过,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托盘上的酒杯尽数朝着沈墨泼来!
变故突生!
陆寒琛反应极快,猛地将沈墨往自己怀里一带,用后背挡住了大部分酒液。冰凉的液体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
“对不起!对不起陆总!”侍者惊慌失措地道歉。
陆寒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冰刀般射向那个侍者,以及他身后某个阴暗的角落。
沈墨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压抑的怒火。她的目光也瞬间锐利,飞快地扫过全场,锁定了一个悄然退入人群的、穿着管家制服的身影。
不是意外。
是警告?还是……灭口的前奏?
这场晚宴,果然是一场猎杀游戏。
而她和他,都是猎物。
也可能,是彼此唯一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