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the Gardener)。
这个代号如同一声沉闷的惊雷,在布满无形硝烟的办公室里炸响。
沈墨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在她接触过的所有绝密档案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代号。但它所代表的意象——修剪、培育、掌控生长,甚至不惜剪除“杂草”——与“摆渡人”这种潜移默化的渗透、扭曲、引导的计划,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契合度。
一个在幕后精心培育着混乱,修剪着局势,以满足其未知目的的“园丁”。
“你父亲的记录里,关于这个‘园丁’,还有什么?”沈墨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语速略微加快,暴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陆寒琛摇了摇头,眼神晦暗:“只有这个代号,和一些支离破碎的暗示,指向其目标并非单纯的破坏或征服,而是某种……‘重塑’(Reshaping)。父亲怀疑,‘园丁’可能是一个极其古老的、隐藏在全球权力与资本网络最深处的影子联盟的代表,或者……是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拥有超越时代科技和视野的个体。”
古老联盟?超越时代的个体?每一个可能性都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可能庞大到超乎想象。
沈墨走到窗前,看着那轮终于挣脱云层、却依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月亮。血月当空,妖魔横行。而他们,似乎刚刚窥见了那最大妖魔的一角阴影。
“你告诉我这些,陆寒琛,是想说什么?”她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射向他,“是想证明你的处境比我更危险,更值得同情?还是想将我,以及我背后的力量,也拖入你这摊浑水之中?”
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直指核心利益。
陆寒琛面对她的质询,没有任何闪避。他脸上那种沉重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同情?我不需要。”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需要的是盟友。真正意义上的盟友,而不是建立在谎言和试探上的脆弱的合作者。”
他指向桌上的那个黑色U盘:“我交出了我最大的底牌之一,以及我家族最不堪的秘密。这是我的诚意。”
然后,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沈墨:“现在,苏小暖,或者说……无论你究竟是谁。你是否也该拿出相应的诚意?告诉我,你代表的,究竟是哪一方?你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摊牌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沈墨沉默着。大脑在飞速计算着利弊。陆寒琛透露的信息价值连城,尤其是关于“园丁”和“摆渡人”的线索,对国安部乃至国家安全的威胁评估至关重要。继续隐瞒身份,固然能保持一定的行动自由和信息优势,但也意味着无法进行更深度的合作,无法借助陆寒琛和他手中可能掌握的更多资源。
而眼前的危机,无论是“涅墨西斯”的虎视眈眈,还是“园丁”与“摆渡人”的阴影,都已不是她单打独斗能够应对的。
信任是一场豪赌。但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中的犹豫和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零”的、冷静到极致的锐利与坦诚。
“我来自国家安全部门。”她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观察着陆寒琛的反应。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致的惊讶,但很快便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神情。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的任务是调查‘暗夜’组织对国内尖端科技的渗透,并追查我的一位同事——林薇,在调查星烁相关项目时牺牲的真相。”沈墨继续说道,语气平稳,“我接近你,进入星烁,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你与‘暗夜’可能的关联,以及‘潘多拉’项目是否已被渗透。”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但现在,情况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范畴。‘园丁’、‘摆渡人’、‘涅墨西斯’……这些势力的存在和活动,已经构成了更高层级的国家安全威胁。我的首要任务,已变更为查明并阻止这些威胁。”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错。
陆寒琛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以各种身份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国安特工……这个身份解释了她为何拥有如此超凡的身手、黑客技术和冷静的头脑,也解释了她为何会对“夜影”等代号如此敏感。
“林薇……”陆寒琛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眉头微蹙,“我有点印象。大约一年前,她似乎试图通过一些非公开渠道接触过星烁的中层,询问关于早期研发数据的事情,但后来不了了之。她的死……与‘潘多拉’有关?”
“我们怀疑如此,但缺乏直接证据。”沈墨坦言,“她的加密遗言提到了‘潘多拉’和未指明的危险。”
线索再次隐隐交汇。
“所以,”陆寒琛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身高的优势带来一丝压迫感,但眼神却是一种平等的、寻求确认的锐利,“现在,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了吗?国安部的‘零’特工?”
他猜到了她的代号!是因为她之前展现的能力与“零”这个传奇代号吻合?还是他通过自己的渠道有所察觉?
沈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反问道:“这取决于你,陆先生。你是否愿意,与国家安全部门合作,共同应对‘园丁’、‘摆渡人’和‘涅墨西斯’的威胁?并协助调查林薇同志的牺牲真相?”
这是一个正式的、代表官方的邀请。
陆寒琛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铁血意味的弧度。
“从我父亲被害的那一天起,从我不得不戴上面具在家族和商海中挣扎求生起,从我母亲留下那沉重的‘礼物与责任’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也早已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
“合作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第一,合作期间,关于我父亲与‘涅墨西斯’的关联,必须作为最高机密,仅限于必要人员知晓。陆家的声誉,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
“第二,在应对危机时,我需要一定的自主决断权,尤其是在涉及‘守护者协议’和我父亲遗产的使用上。我们不能被繁文缛节捆住手脚。”
“第三,”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你,沈墨,必须作为我与你们部门联络的唯一直接对接人。在这场风暴结束之前,我们捆绑在一起。”
前两个条件在情理之中,沈墨可以理解。但第三个条件……将她个人作为唯一的联络纽带,这既是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变相的掌控和……依赖?
沈墨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他合作的底线。
她沉默了几秒钟,大脑快速评估着风险与收益,最终,点了点头。
“我可以将你的条件向上级转达,并尽力促成。在我得到明确指令前,我们可以基于……互信,展开初步的合作。”
没有正式的握手,没有纸面的协议。在这血月笼罩的夜晚,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数字战争洗礼的顶层办公室里,一个代表着国家力量的特工,与一个背负着沉重遗产的商业巨子,基于共同的敌人和迫在眉睫的危机,达成了一个危险而牢固的同盟。
陆寒琛眼中那冰冷的火焰似乎缓和了一丝,他拿起那个黑色U盘,递向沈墨。
“那么,盟友。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份礼物。这里面除了我父亲留下的信息,还有我整理的,关于星烁内部所有我怀疑可能与‘摆渡人’有关的人员和行为异常记录。”
沈墨接过U盘,感受到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这不仅仅是数据,这是通往更黑暗战场核心的门票。
就在这时,陆寒琛的私人手机(另一部)突然发出急促的、不同于普通提示音的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是‘涅墨西斯’……他们回应了。”他抬起头,看向沈墨,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军刀,“他们同意见面。时间,明晚午夜。地点……选在了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