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公海。
无月，浓云如墨，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海面是沉沉的黑色，只有偶尔翻涌的浪尖反射着远处游轮的微光，如同巨兽潜伏时偶尔露出的鳞片。
一艘没有任何标识、通体哑光黑的小型高速游艇，如同幽灵般切开冰冷的海水，悄无声息地驶向预定坐标。没有导航灯，没有无线电信号，完全依靠惯性导航和预先设定的航线潜行。
艇舱内，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蓝冷光，映照着陆寒琛和沈墨凝重的侧脸。
沈墨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特战服，材质特殊，能有效吸收雷达波和热量信号。她仔细检查着随身装备：两把改装过的手枪，匕首，微型爆破物，以及各种电子对抗和生存工具。动作熟练，眼神冷静，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陆寒琛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与他平日西装革履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正在最后一遍核对一个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上面显示着周边海域的实时水文信息、卫星过顶预测，以及游艇自身的状态参数。
“还有十五分钟抵达预定坐标。”陆寒琛的声音在引擎低沉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对方要求我们关闭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只保留基础动力和生命维持系统。他们会派人来接。”
沈墨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个弹匣插入腿侧的枪套。“‘涅墨西斯’选择公海，是为了绝对的控制权和避免任何形式的官方追踪。这次会面，九成是陷阱。”
“我知道。”陆寒琛放下平板，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但这也是我们唯一能直接接触他们，获取关于‘园丁’和‘摆渡人’情报的机会。风险与收益并存。”
他转过头，看向沈墨，眼神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记住我们的预案。如果情况有变，优先确保你自己的安全。必要时，可以放弃我。”
沈墨检查装备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他的话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的任务是获取情报并确保合作者安全，陆先生。”她的回答同样冷静，带着特工的职业素养，“在评估价值大于风险时，我会做出最优判断。”
她没有给出廉价的保证，但这理性的回应反而让陆寒琛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松动。
游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滞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引擎熄灭，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只剩下海水拍打船体的哗哗声，以及彼此清晰的呼吸。
两人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电子设备，舱内陷入黑暗。只有夜视仪发出的微弱绿光，勾勒出对方模糊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绷紧的神经上敲击。
突然，沈墨的夜视仪中，海面下方出现了一个快速放大的、不规则的热源信号！
“水下！三点钟方向，深度二十米，高速接近！”她立刻低声预警，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陆寒琛也看到了，他的声音依旧稳定：“是他们的接应。看来，‘涅墨西斯’的科技，比我们想象的更偏爱水下。”
话音刚落，就在游艇侧前方不足五十米处，海面无声地裂开，一个黝黑的、流线型的庞然大物缓缓上浮，带起巨大的水流。它不像普通的潜艇，更像是一头从深渊苏醒的钢铁巨鲸，表面覆盖着某种吸波材料，在夜色中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一个舱门在它顶部悄无声息地滑开。
一道强光从舱门内射出，精准地笼罩了他们的游艇。
“请两位贵客，移步‘冥渊’号。”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通过某种定向传声设备传来，直接送入艇舱。
没有退路了。
陆寒琛和沈墨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凝重的决心。他们整理好装备，深吸一口气，走出了艇舱，暴露在那道强光之下。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一道舷梯从“冥渊”号的舱门处伸出，搭在了他们的游艇上。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这艘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潜艇。脚下的金属触感冰冷而坚实。
就在他们踏入舱门的瞬间，身后的舷梯迅速收回，舱门无声闭合，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气息彻底隔绝。
内部是纯粹的、压抑的银灰色，灯光冷白，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臭氧和一种类似消毒水的冰冷味道。几个穿着同样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武装人员站在通道两侧，手中的武器看似普通，但沈墨一眼就认出那是目前仅存在于实验室概念阶段的能量武器原型。
“欢迎来到‘冥渊’。”一个穿着灰色军官制服、肩章上没有任何标识、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上前，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陆寒琛和沈墨，最后停留在陆寒琛脸上，“陆先生，久仰。我是本艇的指挥官，你可以叫我‘舵手’（helmsman）。”
他的声音没有经过处理，但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客套话就免了，舵手先生。”陆寒琛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我发出了信号，你们做出了回应。现在，告诉我，谁能代表‘涅墨西斯’与我对话？我想知道的，是关于‘园丁’和‘摆渡人’的情报。”
“舵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想要见你的人，正在等你。至于情报……那取决于你带来的‘诚意’，以及你……和你的同伴，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通道深邃，如同通往巨兽的消化道。两侧的舱门紧闭，感知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只有各种精密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沈墨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默默记下走过的路线、气压变化、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安保漏洞。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三种不同的锁定系统曾经短暂地扫过她和陆寒琛的身体。
他们被带入了一个类似会客室的舱室，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张金属桌和几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墙壁是光滑的银灰色金属，看不到任何接口或控制面板。
“请在此稍候。”“舵手”说完，便转身离开，厚重的舱门在他身后闭合，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显然是上锁了。
舱室内只剩下陆寒琛和沈墨两人。
没有监控探头——至少明面上没有。但两人都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必然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这里的屏蔽等级很高，”沈墨用极低的声音，几乎只是唇语，“我的通讯器和所有电子设备都失效了。”
陆寒琛微微颔首，表示了解。他走到墙边，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冰冷的金属壁，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他们在评估我们。”他同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也在消耗我们的耐心和警惕。”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冲突更折磨人的神经。
突然，舱室内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扬声器，而是直接仿佛在他们脑中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回响，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
“陆寒琛，‘先知’之子。你终于踏上了你父亲未曾走完的路。”
声音顿了顿，似乎将无形的“目光”投向了沈墨。
“还有你……‘零’。国安部最锋利的刃。没想到，你会与‘先知’的血脉并肩。”
沈墨的脊背瞬间僵直！对方不仅知道陆寒琛的底细，竟然连她的真实代号都一清二楚！
“你是谁？”陆寒琛沉声问道，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冰冷的警惕。
那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俯瞰众生般的漠然：
“我是‘涅墨西斯’现任理事会的代言人。你们可以称我为……‘回声’（Echo）。”
“至于‘园丁’……”
声音在这里刻意停顿，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悬念。
“……他留下的痕迹，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古老，也更接近。甚至此刻，就在这片海域之下，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位‘客人’，正静静地‘聆听’着我们的对话。”
“而找到他的钥匙，就藏在你们刚刚经过的……第三区走廊尽头，那个不起眼的……生物样本扫描仪反馈的异常数据流里。”
话音刚落，声音戛然而止，如同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舱门锁“咔哒”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