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念葵努力瞪大眼，试图以此抵抗贺江亭疾驰前进带起的狂风。
此刻的地铁站似乎会繁衍生长，即便以男人非人类般的速度前进数分钟，都未曾找到熟悉的出入口。
狭长空荡的通道，像是首尾相接的莫比乌斯环，无声地注视着越发激烈的追逐戏码。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靠得越来越近了啊啊啊啊——”
她的第六感似乎真地变敏锐了数倍，即便脸被按在胸肌中也能在大脑缺氧边缘，感知到奇怪生物的靠近。
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任凭贺江亭躲闪奔跑，污染物仍然像块即将融化的口香糖，紧紧地黏在其身后，见缝插针借助地形优势拉近距离。
秋念葵寒芒在背的不妙感到达巅峰。
她觉得自己像只没有爪子的家养猫，在被一只野生的老鼠头子肆意戏弄，左右撩拨一下，戏谑地看着她为缴纳五险一金而活着挣扎逃窜。
手环在贺江亭后颈，秋念葵借力往上挪挪脑袋试图汲取更多氧气，以便于大脑能够恢复正常的思考，也借此看到了游走追逐在两人身后，污染物的全貌。
真的像一块融化的口香糖。
秋念葵眯起眼，将空中乱飞的齐肩发都压在贺江亭肩膀上，强行按捺慌乱得乱七八糟地心跳，试图以普通人的思维寻找解救自己的办法。
迅速闪过的射灯光线与空气中跳跃的细小灰尘粒子相互缠绕，织成一条条散光人士眼中的线条，错位的姿势下，烂泥似的口香糖污染物被“切割”成无数块，又在阴影处迅速“重生”。
“污染物会怕光吗？”
“光会对低级污染物造成一定影响 ，不多。”
“够逃命的吗？”
“......应该可以。”
贺江亭未把话说得太满。他不想打击这位还未觉醒向导的自信心。
机械产物发出的灯光对于污染物的影响力几乎为 0，或许在太阳光还能对低等级的污染物造成一点皮肉伤，但现在身处地铁站内，完完全全的地下，怎么可能见得到太阳光。
而且，这只污染物似乎正在低级进阶的边缘，已经扭曲了地铁站内正确的时间通道......
“行，大哥我们往刚刚下来的那个楼梯口跑！”
反正暂时也找不到正确的逃生出口，贺江亭脚下方向一转，迅速掉头给污染物来了个回首掏，躲过漆黑色的粘稠分泌物后，一跃跳到第三个向上出口的台阶。
与此同时，秋念葵将挂在后背的小包拢到前面，手伸在里面左掏右掏，迅速找出了刚开封没多久的奢牌气垫。
她心疼地看了眼气垫小镜子上还未揭下来的防护膜，心中默默祈祷：这个超贵的，死手千万别掉千万别掉千万别掉！
眼见着要奔到当初的入口，秋念葵心一横，单手撕掉镜子上的防护膜，朝着地铁口的光源方向卖力地摇晃。
与此同时，紧追而上的污染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将自己的身体“拍”向台阶。
看不出形状的胶状身体瞬间变成流动性更强的液体形态，顺着台阶逆流而上，潮水般无声地蔓延向台阶最上方的两人。
“大哥大哥大哥！再把我举高点！”
余光扫过污染物掉 san 值的行为，黑乎乎的一片如同泄露的地沟油般的身体，在机械灯下泛着无机质的油光。
秋念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再矜持什么男女有别，伸手抓着贺江亭后脑勺的头发，恨不得沾在他脑袋上，离这个诡异的污染物远一点，再远一点。
被迫当支撑点的贺江亭老实地伸手托住秋念葵乱蹬的腿，一边思考如何在小向导实验失败后带她顺利脱身，一边则顺着她的话认命地当脚蹬，成功让人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借着两人叠起来的身高，秋念葵卖力地伸长胳膊，终于接到了落日余晖下即将熄灭的一点余光。
橙红色的夕阳映射在气垫小镜子一半的地方，认可般地向室内投射出一道不大的斑点。
看着那块不大的光斑，秋念葵感觉这辈子的养老金忽然有保障了。
而被折射的日光照到的地方，污染物猛地激荡了一下，随后迅速空出那块光斑的领地，在一片漆黑的油液身体中，凹出一块干净又亮洁的圆形地砖。
“有用！”
秋念葵没看到贺江亭讶异的神色，她“哼哼”笑了两声，一把捞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将其举起放到光轨中。
金色球体上，被精心切割过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折射出数不清的光斑，自由地洒在周围。
斑斓的光斑落在秋念葵身前，贺江亭的发顶，肩头，手臂，甚至胸肌上，随着不断变换的动作又灵活地切换角度，悄然落在周围的墙面，地面，将自身摊成极大面积的污染物上。
对人类而言绚烂而浪漫的折射光，成了污染物的催命剂。
雪花般的光碎片嚣张地灼烧着黑暗中的一切，一缕紧接着一缕的灰色烟气在污染物身上飘起，任凭污染物后退都无法逃开被折射光照到的命运。
它开始躲进光的死角，等待落日藏进地平线后的那一刻。
“大哥你别不说话啊。”好歹是一起同生共死的战友了，秋念葵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拘束，盘着腿用大腿挤了挤贺江亭的脑袋：“太阳一会儿就下山了，咱不会真的要交代在这吧？”
贺江亭动作僵硬地伸手，却又不知道该搭在什么地方，犹豫半晌后只尴尬地抓着秋念葵的脚腕，以此作为固定，免得肩膀上的人掉下来。
“这个地方有信号，我已经联系了周围的巡查官，如果有人看到会尽快赶过来支援的。”
“如果赶不过来呢？”
秋念葵紧接着的问话让贺江亭沉默地不再作答，只是默默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的沉默让秋念葵心下一沉，也跟着叹了口气。
胡思乱想间，她看到在贺江亭脚边似乎跟着一团奇怪的灰尘粒子。
像是传说中的灵魂那样，半透明的身体，却没有清晰的五官，更像是随手捏的半成品，乱七八糟地上下乱飞。
难道真有脏东西？
贺江亭的存在壮大了秋念葵丁点大的胆子，她趁着那团奇怪的“脏东西”飞到男人头顶时，一把抓住其中最细的一部分。
“脏东西”的手感像块没有实体的云彩，伸掌抓握时的手感湿湿的，像是接了一捧早晨的雾气，不过几秒就和掌心紧张出的汗液融为了一体。
而它也像是被秋念葵的手抓住似的，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掌心，只是一直在变成各种形状。
拉长又伸缩的“脏东西”没等变出另外一个形状，就被秋念葵一把攥成一个球，用大拇指和食指“搓”成长长的条状，又挤压揉扁，重新变回乱七八糟地雾气团。
眼见着最后一夕阳的光即将消失，秋念葵也没了吃“断头饭”的兴趣，随手将“脏东西”捏成一朵小花后便随手扔在了身后。
集中精力准备从贺江亭肩上“爬”下来，好让队伍里唯一的战斗力保存体力，争取多几分存活机会。
“你刚刚......做了什么？”
秋念葵才刚耷下一条腿，就被贺江亭察觉到动作，随后连忙靠在墙边，伸手撑着她的腰给她借力。
“刚刚？”秋念葵撑着贺江亭的胳膊跳下来后，在原地活动了两下坐到发麻的大腿根，随口回了句：“在做逃跑前的心理建设？”
毕竟这污染物长得属实难看，比起被它“吃掉”，秋念葵还是更能接受现代人的火葬方式。
秋念葵一边为逃命途中还要趁机“摸鱼”的小动作做解释，一边则在关注那滩污染物的动作，忽地看到在不远处的拐角有条灵活地猫尾巴。
“嗯？这里什么时候跑进来一只猫猫！”
“嘬嘬嘬——”
她蹲下身，试图用全国通用人犬沟通语言将快要踏入污染物领地的小猫唤回来。
果然，流浪猫非常精通人性，在秋念葵蹲下来发出声音的瞬间，在拐角的地方冒出头，竖着尾巴朝这个方向小跑了过来。
“小猫咪，乖乖乖。”秋念葵将好骗的小猫单手托着肚子抱起来，三两下裹进了外套里，确认将小猫固定到剧烈运动也不会掉出来之后，她郑重地朝贺江亭点头。
“我准备好了。咱们可以随时冲刺了。”
贺江亭并未有所动作，目光直直落在牛仔外套下脏兮兮的白猫身上。
“我似乎没有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
秋念葵疑惑：“什么问题？如果周围的巡察官赶不过来怎么办的那个？”
男人点点头，随即移动目光，直直看向早已在无声靠近的污染物上。
黄昏与黑夜交接之际的天空不复明朗，本处于弱势的机械灯光重拾起照明的作用，将男人琥珀色的眸子照成通透的接近于金色，因奔跑和抓弄变得凌乱的半长狼尾乱糟糟地搭在脑后，弯出随意的弧度。
他的气质似乎大变。
不再是刚见面时呆呆的 AI 那样，像是找回了灵魂般，整个人变得锋利起来，前进的步子跨得极大，这几步路程，几乎到了对久坐不站的社畜来说小跑的速度。
“现在，我可以回复你了。秋向导。”
他伸手从秋念葵怀中将小白猫毫不怜惜地拎起，做出抛投的动作。
在秋念葵还没来及发出阻止的叫喊中就将小猫用力投向翻涌成浪的污染物身上。
“我！的！老！天！”
秋念葵跳起来一把扯住他的领口：“你在干啥！就算装逼蒙这坨口香糖，准备声东击西也提前知会我一声吧！”
一时间说不出是心疼猫，还是心疼第一次有小动物主动接近的自己。
恶狠狠地收回视线后，秋念葵准备卷袖子趁机逃跑，却被一旁的贺江亭单手捞起，像刚刚她抱猫时那样解开外套的扣子，将她放在外套里面，做出扣扣子的动作。
“什么意思？”秋念葵挣扎着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猫！而且我有腿！我能自己跑！”
“不是。”
贺江亭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似乎是听取了刚刚秋念葵的意见，收起了逼王气质，又变成了那个一问一答的机器 AI。
“我的意思是，精神体可以自己解决，我们不需要逃了。”
“精神体？什么精神体？那只猫？”
男人点头的动作隐约带着点难以言明的委屈。
秋念葵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口香糖”滩成的“泥巴海”，里面哪有什么可怜挣扎的小白猫，只有一只身形庞大，浑身雪白的大型豹科动物。
它浑身雪白，与刚刚灰一块白一块的小猫截然不同，粗长的尾巴一甩便是火花带电，原本在面对秋念葵和贺江亭还气势汹汹的污染物顿时被一爪子拍成了弟弟，粘稠的身体被紫红色的电流炸得到处都是，活像分尸现场。
“秋向导。”贺江亭又喊了一声：“向您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贺江亭，原 S 级残缺哨兵，精神体是变异雪豹，现任职护卫队第一作战组组长。”
“现申请与您进行精神力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