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上午近十一点,阳光已有了几分暖意,透过“云间艺廊”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地光洁如镜的新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新木材的清香、书籍的油墨气与隐约的咖啡醇香交织,取代了前些日子浓郁的装修气味。
王鸿飞坐在临窗的办公位,正对着笔电屏幕向董屿默汇报工作。一道明亮的秋阳恰好落在他手边,将他手机屏幕上突然亮起的消息提示照得格外清晰——是林晚星。他目光扫过,指尖在回复框上悬停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随即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注意力重新回到报表,语气平稳如常:
“屿默哥,东山厂三季度的数据刚出来。”他将屏幕转向董屿默,“改革阻力不小,厂里几位老师傅,面上不反对,底下……自有章法。”他指尖在几个关键指标上划过,“不过,成本控制住了,降了百分之十五,良品率也上来了。就是生产线效率,还是老大难。”
董屿默身体前倾,听得认真。秋日明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但那目光中的赞赏却清晰可见。他接过平板,仔细审阅那份问题与方案并列、条理分明的报告,一种“伯乐觅得千里马”的欣慰感悄然升起。
“鸿飞,你做得比预期更好。”他放下平板,语气笃定,“这块硬骨头,交给你我放心。需要总部的资源,不用客气。”
这时,丁雅雯端着一个素雅的木质托盘走来,上面是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拉花精致。她将咖啡轻放在两人手边,对王鸿飞温和一笑,便安静地退到不远处的休息卡座,随手拿起一本画廊即将展出的画册翻阅。
秋日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将正在交谈的两个男人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丁雅雯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他们,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阳光下,王鸿飞微低着头汇报时专注的神态,那鼻梁的线条和偶尔蹙眉的神情,竟与自己的丈夫董屿默,有种模糊的、难以言喻的相似。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以为是秋阳过于晃眼产生的错觉,低头啜了一口咖啡,将那丝异样感压了下去。
“宣传视频那边,素材都到位了吧?”董屿默端起咖啡,换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
“齐了。”王鸿飞切换屏幕,展示收集来的视频,“外部合作的几位,风格偏重质感和高级。最亮眼的还是小白那三个,”他点开播放,董屿白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将“漫不经心”和“灵气逼人”这两种特质糅合得天衣无缝,视频节奏明快,笑点自然,结尾还带着点引人遐想的悬念。
“不愧是‘脑洞开采矿主’,”王鸿飞嘴角也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这种自带传播基因的内容,是我们的杀手锏。”
董屿默看着也笑了:“这小子,总算把天赋用对地方了,效果不错。”他转向王鸿飞,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接下来,就是根据不同平台的调性和用户口味,把这些好菜端到最合适的桌子上。鸿飞,这个整合投放的策划,你来统筹。”
“明白。”王鸿飞利落应下,眼神已开始快速盘算各平台的数据差异和投放策略。
窗外,秋阳明媚,天空湛蓝。
丁雅雯看了眼腕表,合上手中的画册,声音温和地打破了工作氛围:“快十二点了,你们俩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直接在手机上订一些。” 秋日的阳光把她的侧影勾勒得格外柔和。
王鸿飞闻言,立刻合上电脑站起身,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匆忙,语气却维持着得体的歉意:“不了,雅雯姐,屿默哥。我和晚星约好了中午碰面,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先走一步。” 他利落地收拾好公文包,朝两人微一颔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艺廊,那背影融入了窗外明晃晃的秋光里。
丁雅雯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眉,带着点女人天生的好奇和不解,转向自己的丈夫:
“哎,屿默,我有点搞不明白了。”她端起自己那杯渐凉的咖啡,“星星那丫头,不是跟咱们家小白是一对吗?从小到大,打打闹闹的,我看着就跟欢喜冤家似的。这王鸿飞……他这算是插的哪一杠子?”
董屿默放松地靠进椅背,午后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洞悉的、略带调侃的笑意。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老婆,这回你可能真看走眼了。”他语气笃定,“依我看,小白跟星星,大概率是纯得不能再纯的‘革命友谊’。”
他稍作停顿,像是回忆某个有趣的细节,压低了些声音说:
“你猜我怎么知道的?有次鸿飞手机不小心屏幕朝上放在桌上,我瞥见了——锁屏和桌面,全都是林晚星的照片,那眼神,骗不了人。”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对自己弟弟的了然,“你再想想咱家那个傻小子小白的手机,锁屏是他拼了半个月的机械战甲,桌面是他游戏里抽到的SSR卡面。一个满脑子都是三次元的心上人,一个满屏幕都是二次元的老婆,这能是一回事吗?”
丁雅雯被丈夫这番精辟的对比逗得“噗嗤”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感慨道:“原来是这样……那这可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而你弟弟那个傻小子,心思还在另一个次元飘着呢。”
秋日午前的阳光温暖地笼罩着艺廊,将这对夫妻的身影拉长,也照见了年轻人之间复杂难言的情感纠葛,正悄然浮出水面。
王鸿飞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雅妍医院”的地址。车子汇入午间的车流,他望着窗外,眉头微蹙,给林晚星打电话,但电话那头没有人接听。他不由得握紧了手机,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与此同时,雅妍医院手术室的指示灯熄灭,门被推开。
林晚星被平稳地推出,她安静地躺着,尚未完全清醒。她的左手手腕至前臂,被厚厚的无菌纱布和敷料严谨地包扎着,固定在一个柔软的托架上。沈恪和蒋凡坤立刻迎了上去。
战秋阳跟在后面,摘下口罩,脸上带着轻松:“恪神,凡坤,放心,手术非常成功。等晚星醒了就做第一次脉冲燃料激光。麻药快过了,先推复苏间观察。”他将几盒药膏递给沈恪,仔细交代了用法。
对沈恪和蒋凡坤而言,以“家属”身份在手术室外等待,还是头一遭,感觉颇为新奇。
在前往复苏间的短短路程中,林晚星的意识已率先挣脱了麻醉的束缚。她做了一个极其逼真又令人脸红的梦,梦里她正与王鸿飞深情拥吻,然而当两人唇瓣分离,她赫然发现,眼前温柔注视着她的人,竟然是沈恪!
紧接着,她隐约听见现实中沈恪在耳边轻唤:“晚晚……”
梦境与现实交织,巨大的羞赧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麻醉前脱口而出的“陪产”傻话,想到那个荒唐的梦,再意识到自己上身未着寸缕……巨大的社死感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装睡!
沈恪和蒋凡坤一左一右跟着病床。两人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她轻颤的睫毛、迅速绯红的脸颊,以及那明显加快的呼吸。
两位医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小家伙,醒了,而且在努力表演“我睡得很沉”。她那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可爱得让人不忍戳穿。
沈恪习惯性地伸手,指尖轻轻搭在她正在输液的右手腕间,触诊那如同受惊小鹿般狂奔的脉搏。他抬眼看了看旁边心电监护仪上平稳的血压和血氧饱和度,放下心来,眼底漾开一丝了然又宠溺的笑意。
他压低声音调侃道:“凡坤,你说这的麻醉师,给晚晚用的是丙泊酚,还是偷偷换成了茅台?瞧这脸红的。”
林晚星紧闭着眼,内心在呐喊:我的衣服到底在哪里?!
蒋凡坤接收到信号,戏精上身,故意提高音量:“恪神,你还记得妹妹被麻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沈恪配合地“遗忘”:“嗯?说的什么?你提醒一下。”
蒋凡坤清清嗓子,摆出要复述的架势:“她当时说啊,感觉像是……”
“嘿嘿……蒋老师!”林晚星猛地睁开眼,情急之下,被遗忘的左手下意识就想抬起来去拉蒋凡坤的衣袖以示阻止——
“嘶……”伤口被牵动的尖锐痛感让她瞬间蹙眉,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乎是同时,沈恪的手比她更快。
他无比精准且轻柔地一把稳住了她妄动的左手手腕上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敷料区域,将她的手臂稳稳地按回原处,动作带着保护。他的眉头因那声抽气而轻微蹙起,眼神里瞬间漫上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别乱动。”他的声音低沉,却略显紧张。
林晚星被他这迅速的反应和眼底清晰的心疼震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干了傻事,立刻乖顺下来,转而用自己自由的、正在输液的右手,飞快地抓住了蒋凡坤的外衣袖子,脸上堆起讨好又谄媚的笑容:“蒋老师!我醒了!醒得可明白了!不用您老提醒了!”
蒋凡坤挑眉,忍着笑逗她:“哟,醒了?据说麻药伤脑子,影响记忆力,我可得验证一下。”
林晚星用右手做出哀求状:“蒋老师!蒋大哥!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干什么都行,求别说了!”
“算话吗?”
“保证算话!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林晚星就差拿起左手对天发誓了。
沈恪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觉得有趣极了。他正想开口提醒该做激光治疗了,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复苏间门口,额上带着细汗——
王鸿飞到了。
他快步走到病房门口,恰好被护士拦下,要求穿访客服。这个小小的阻碍,让他心中的焦躁又添几分。
林晚星第一个看到门口的王鸿飞,眼睛一亮,欢快地打招呼:“鸿飞哥!你来了!” 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在旁人看来,倒真像是见了情郎的羞涩。
当他终于走进病房,目光快速扫过——监护仪上心率显示110次\/分,林晚星面若桃花,右手还抓着蒋凡坤的袖子,沈恪则刚将她的手小心翼翼放回原位,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他无法融入的亲昵氛围。一股酸涩的妒火瞬间窜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但脸上却迅速堆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主人翁姿态的笑容。
他先转向沈恪,语气礼貌却是不动声色的宣誓主权:“沈医生,谢谢你照顾我家晚星。”“我家”二字,被他咬得清晰而自然,“您辛苦了,回去歇歇吧,后面我来照顾她就行。”
随即他转向蒋凡坤,优雅地伸出手:“还有这位……”
“这位是蒋凡坤,蒋老师!”林晚星立刻热心介绍,“宁医附院心内科专家,是沈老师的好朋友!”
蒋凡坤对王鸿飞本来就没什么好感,此刻见他这副“主人”姿态,心里那点不爽,立刻找到了宣泄口。他双手插兜,像是没看见王鸿飞伸过来的手,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哟,这话说的……别人辛辛苦苦种树、浇水、施肥,忙活半天,您这倒是会挑时候,专门等着果子熟了来摘是吧?”他这话看似在抱怨林晚星“没良心”,实则矛头直指王鸿飞坐享其成。
他又扭头对着林晚星,夸张地叹了口气,戏瘾十足:“晚星啊晚星,你可真行!情郎来之前,一口一个‘哥’,叫得那叫一个甜!情郎一来,立刻升级成客客气气的‘沈老师’、‘蒋老师’了?哎,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林晚星被他说得脸颊更红,又不好反驳,只能嘟囔:“蒋老师,你别瞎说……”
沈恪自王鸿飞进门后,脸上的温和笑意便淡了些,但依旧沉稳。他没有理会王鸿飞话语里的机锋,也没有在意蒋凡坤的插科打诨。他缓缓站起身,身形挺拔,目光平静地看向王鸿飞,并非退让,而是以一种专业人士对家属交代事宜的姿态开口,语气清晰、条理分明:
“鸿飞,你来了正好。晚星的手术很成功,但后续治疗需要跟上。战院长交代过,接下来需要连续做脉冲燃料激光治疗,目的是抑制疤痕增生,促进愈合。具体时间和注意事项,护士会详细告知。还有这些药膏,”他指了指桌上的药盒,“用法和频率,务必严格按照医嘱。”
他交代得事无巨细,每一个字都透着权威和对林晚星情况的了然于心。这份基于专业和付出的关切,无声地碾压了王鸿飞那句空洞的“我家晚星”。
沈恪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风衣衣领。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轻轻拍了下蒋凡坤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可以了”的眼神。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蒋凡坤会意,虽然还是有点不爽,但也知道留下无益,便对林晚星做了个“回头再算账”的鬼脸,跟着沈恪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沈恪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平静却分量十足的话:
“晚晚,好好休息。有任何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然后,他便与蒋凡坤一同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身后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