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吴县的屋檐都裹上了白霜,却挡不住巷子里飘来的年糕香。阿禾提着食盒,踩着积雪往老张遗孀家走,食盒里装着刚蒸好的红糖年糕,是郑母特意让他送来的——老张牺牲后,张婶一个人过活,每到年关,楚地的百姓都会想着帮衬她。 “张婶,俺来给您送年糕了!”阿禾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的老枣树上挂着一串红绸,是去年太平后百姓们挂的,如今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张婶正坐在窗边缝棉衣,手里拿着的布料是英布将军从淮南送来的细布,摸着软和,她要给学堂的孩子们缝新年的衣裳。 “阿禾来了,快坐!”张婶放下针线,接过食盒,打开盖子时,年糕的甜香瞬间漫满屋子,“你郑大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去年的年糕俺还没忘味儿呢。”她从柜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双新纳的布鞋,“这是给你和小豆子做的,雪地里走不冻脚,你们守着麦场,可别冻着。” 阿禾接过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心里暖得发颤。他想起老张牺牲时攥着粮袋的模样,又看眼前张婶平和的笑脸,突然明白,太平日子就是这样——有人记得牺牲的英雄,有人帮衬英雄的家人,让每一份付出都不被辜负。 巷口的学堂里,孩子们正忙着贴春联。先生握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的手,教她写“太平”二字,毛笔在红纸上晕开墨色,小姑娘的鼻尖沾了墨点,却笑得格外开心。刘邦蹲在一旁,帮着搭梯子,手里还拿着一卷胶带——这是他从彭城带来的旧物,如今用来粘春联,倒比浆糊方便。 “老刘,你这梯子搭得稳,比去年修打麦机还利索!”一个老农笑着递过一杯热酒,刘邦接过抿了一口,酒是吴县百姓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却暖得人心里发颤。他望着孩子们贴好的春联,上面写着“英雄护土安千巷,百姓传薪暖万家”,突然觉得,这比他当年写的“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更实在。 傍晚时分,赵磊和虞姬带着年货,往忠魂碑的方向走。虞姬手里捧着一个木盘,里面摆着腊肉、年糕和一壶米酒,都是年节里最实在的吃食;赵磊则提着一串红绸,是从市集上挑的最好的料子,要给碑上的英雄们系上,让他们也沾沾年的暖意。 雪地里的忠魂碑早已被百姓们扫过,碑前的空地上摆着不少祭品——有孩子送的麦秸画,有商贩送的糖果,还有老兵们送的旧弩箭,都是大家心里最珍视的东西。赵磊蹲下身,将米酒倒在碑前的雪地里,酒液渗进泥土时,他轻声说:“弟兄们,年关到了,给你们带了酒和肉,尝尝吴县的年味儿。” 虞姬拿起红绸,一一系在碑上的名字旁。红绸裹着冷硬的石碑,像是给英雄们披上了新年的衣裳。她在周泰的名字前停住,想起去年淮河畔他炸火船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红:“周将军,淮南的细布到了,张婶正给孩子们缝棉衣,您护下的百姓,如今都好好的。” 阿禾带着学堂的孩子们也来了,每个孩子手里都拿着一支腊梅,是从城外的梅园摘的,黄蕊红瓣,在雪地里格外艳。孩子们将腊梅放在碑前,跟着阿禾一起念:“郑五叔叔,王二叔叔,谢谢你们护着俺们,新年好!”稚嫩的声音在雪地里回荡,惊得枝头的雪簌簌落下,却像是英雄们温柔的回应。 张婶也来了,手里捧着一件新棉衣,是给老张的——虽然人不在了,她还是每年都做一件,如今放在碑前,像是在跟老张说“新年穿新衣”。她摸着碑上“老张”两个字,声音轻轻的:“你放心,孩子们都好好的,学堂也开了,你要是在,肯定会去给孩子们讲守粮道的故事。” 雪越下越小,暮色里的忠魂碑被红绸映着,竟没了往日的悲壮,多了几分暖意。赵磊牵着虞姬的手往回走,远处的巷子里传来鞭炮声,是百姓们在试新年的炮仗,噼啪声里,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和妇人的叮嘱,满是人间烟火气。 “明年开春,咱们就修水渠吧。”虞姬轻声说,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层碎钻,“吴县的东头有片荒田,有了水就能种稻,百姓们又能多收些粮食。” 赵磊点头,望向远处的麦场——雪地里的粮囤堆得老高,是今年丰收的证明。他想起当年在乌江畔的绝境,想起雁门关的血战,想起无数弟兄倒在粮道上的模样,突然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了。“还要扩大学堂,”他补充道,“让齐地、淮南的孩子也能来吴县读书,咱们同盟的情分,要一代代传下去。” 回到郡府时,陆贾正等着他们,手里拿着两封书信——一封是田横送来的,说齐地的腊味已经装船,明日就能到吴县;另一封是英布的,说淮南的茶叶和细布备足了,让百姓们过个暖年。“还有,各地的伤残老兵都收到了年货,张将军还说,开春要带他们去淮河修堤坝,也算为太平出份力。” 赵磊接过书信,指尖拂过信上熟悉的字迹,心里满是感慨。同盟的情谊,不是靠兵力维系,而是靠这份互相惦记的暖意;太平的日子,也不是靠一人守护,而是靠无数人一起建设。 年夜饭后,吴县的夜空绽开了烟花。百姓们聚在市集上,看着烟花在雪地里炸开,红的、黄的、绿的,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意。阿禾带着小豆子,在烟花下给孩子们讲英雄的故事;郑母和张婶坐在一旁,手里织着新的毛衣,要给明年入学的孩子穿;刘邦站在人群后,看着漫天烟花,嘴角露出了久违的、平和的笑容。 赵磊牵着虞姬的手,站在最高的城楼上,望着下方热闹的人群,望着远处雪地里的忠魂碑——红绸在烟花下闪着光,像是英雄们也在看着这片太平的土地。他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新日子的开始。那些刻在碑上的名字,会永远活在吴县的年糕香里,活在学堂的书声里,活在百姓们每一个温暖的年关里,代代相传,直到永远。 属于楚地的传奇,早已褪去“霸王再兴”的锋芒,变成了“腊雪裹年”的寻常暖意,变成了“红绸映碑”的深情延续。而这份暖意与深情,会像雪地里的新芽,在开春后破土而出,长成护佑百姓的参天大树,让太平的日子,永远留在这片英雄们用命守护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