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绿洲的晨雾还没散,新播的混种麦已冒出浅绿的芽尖。沙烈蹲在田埂上,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芽尖,沙枣般的脸上满是稀罕 ——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种麦,铜制滴灌器里的水顺着细管滴进麦根,在干裂的土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哈桑,你看这芽,是不是比昨天壮了?” 他转头喊波斯工匠,声音里的沙哑比风沙刮过还轻。
哈桑正调试改装的滴灌器,闻言笑着点头:“再浇三天沙棘水,就能扎深根了!这‘甘露器’改了出水口,既能浇麦,还能……” 话没说完,东边的沙丘后突然腾起黑烟,不是炊烟的暖白,是裹着火星的焦黑,风里还夹着 “杀” 声,像极了沙漠里最凶的黑风。
“是黑风部落!还有俺的旧部!” 沙烈猛地站起来,腰间的弯刀 “噌” 地出鞘 —— 他认得出那面黑骷髅旗,是他以前的副手巴图鲁,上个月不服种麦,带着十几个弟兄跑了,竟勾结了以抢粮为生的黑风部落!“他们要毁麦田!抢麦种!”
阿狼刚带着阿尘给麦田撒沙棘粉,见状立刻把孩子护在身后,断矛在手里握得发颤:“黑牙,带肃慎兄弟去囤麦种的土屋,用沙棘枝堵门!阿吉木,你带绿洲老人和孩子去胡杨林躲着!沙烈,俺们俩断后,别让他们靠近麦田!”
话音未落,三十多骑黑影已冲过沙丘,巴图鲁举着带血的弯刀,嘶吼声盖过了驼铃:“沙烈!你这叛徒!放着抢粮的好日子不过,跟着楚狗种破麦!今天烧了这破田,把麦种抢了,带弟兄们回黑沙岭!” 他身后的黑风部落更凶,手里还举着浸了油的火把,火星子掉在沙地上,烫得沙粒 “滋滋” 响。
“敢动麦田,先劈了俺!” 沙烈策马迎上去,弯刀劈向最前的黑风匪,刀锋相撞的脆响震得沙粒乱飞。可黑风匪人多,三匹马同时围上来,马刀从三个方向劈向沙烈,他侧身躲过后背的刀,胳膊却被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瞬间渗进粗布衫,滴在刚冒芽的麦田里。
“沙烈!” 阿狼挥着断矛冲过来,矛尖狠狠扎进一匹马的腹侧,马痛得直立起来,把上面的匪兵甩进沙堆。可更多的火把扔了过来,有几支落在麦田边缘,干枯的麦秸(用来护芽的)立刻燃了起来,火舌顺着风往麦田中央窜,浅绿的芽尖在火里蜷成了团。
“快灭火!用沙棘水!” 哈桑突然大喊,手里举着改装的滴灌器 —— 他把出水口拧大,接了满罐熬好的沙棘水,对着火苗猛喷。沙棘水带着涩味,竟真的压下了火舌,月氏驼夫们立刻效仿,十几台滴灌器同时喷水,沙地上的火苗渐渐变成黑烟。
黑牙护着麦种囤刚堵好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孩子的哭声 —— 是阿尘和两个绿洲孩子,刚才躲胡杨林时,被巴图鲁的人抓了,此刻正被按在沙地上,巴图鲁的弯刀架在阿尘脖子上,孩子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刻着 “西域” 的木雕麦粒。
“把麦种交出来!不然宰了这小崽子!” 巴图鲁的嘶吼像沙漠里的狼嚎,阿尘的小脸煞白,却没哭出声,反而把木雕往怀里塞得更紧:“俺不给!这是麦种的护符,你们毁了麦,绿洲的孩子就没粮吃了!”
沙烈的眼睛瞬间红了,胳膊上的血还在流,却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放了孩子!麦种给你们,别伤他!” 巴图鲁却冷笑:“现在才服软?晚了!今天既要麦种,还要你的命,让弟兄们看看叛徒的下场!” 说着就把弯刀往阿尘肩上划去 ——
“住手!” 黑牙突然从麦囤后窜出来,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上还沾着沙粒,他竟绕到了巴图鲁身后,短刀抵住了对方的后腰,“放开孩子,不然俺这刀,可没长眼睛!” 肃慎首领阿骨也带着族人冲过来,铁钩甩出去,勾住了几个黑风匪的脚踝,把他们拽进沙堆里。
巴图鲁慌了神,手一松,阿尘趁机滚到沙烈身边。沙烈立刻把孩子护在怀里,弯刀重新举起:“巴图鲁,俺以前跟你抢粮,是因为没活路!可现在种麦能吃饱,你为啥非要毁了这希望?” 巴图鲁还想挣扎,却被黑牙的刀顶得更紧,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抢粮来得快!种麦要等大半年,弟兄们饿不住!”
“饿不住就抢孩子的粮?” 阿尘突然从沙烈怀里探出头,手里举着半块麦饼 —— 那是虞姬烙的,他一直留着当干粮,“这是麦饼,比草根好吃!俺们种麦,以后每天都有饼吃,不用抢!” 说着就把麦饼递过去,饼上的芝麻还沾着沙粒,却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巴图鲁看着麦饼,又看了看沙地上燃尽的火苗旁,那些重新挺直的麦芽 —— 浅绿的芽尖上还沾着沙棘水,像刚哭过却没认输的孩子。他身后的黑风匪也动摇了,有个年轻匪兵悄悄放下了火把,盯着麦田里的芽尖,喉结动了动 —— 他家里也有个等着粮的孩子。
就在这时,南边突然传来马蹄声 —— 是虞姬带着月氏驼队赶来了!驼背上不仅驮着新熬的沙棘水,还有二十多个楚地农兵,手里握着青铜刀,月氏首领月律的箭已搭在弓上,箭尖对着巴图鲁:“放下刀!不然别怪俺们不客气!”
巴图鲁的手终于软了,弯刀 “当啷” 掉在沙地上。沙烈走过去,把那半块麦饼递到他手里:“尝尝,这是俺们自己种的麦磨的粉。你要是愿意,就留下种麦,等秋收了,让弟兄们都吃上热饼;要是想走,俺们也分你麦种,回黑沙岭自己种。”
巴图鲁咬了一口麦饼,麦香混着芝麻的甜,瞬间漫过了抢粮时的腥气。他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插进沙里,肩膀不停颤抖:“俺…… 俺对不起绿洲的孩子,昨天还偷着拔了两株麦芽……” 沙烈拍了拍他的背,声音里没了戾气:“拔了就再种,只要有心,啥时候都不晚。”
战斗的痕迹很快被清理干净。被烧的麦田边缘,哈桑用滴灌器浇着新补的麦种,沙烈和巴图鲁一起用沙棘根熬水,胳膊上的伤口裹着虞姬送的艾草膏,却一点也不觉得疼。阿尘和绿洲的孩子蹲在田埂上,把那个刻着 “西域” 的木雕麦粒插在补种的麦田中央,木雕上沾着的沙粒,像给希望镀了层金。
夕阳落在胡杨树上时,麦田里的芽尖又挺直了不少。月律的驼队卸完沙棘水,准备返回黄沙口,阿吉木抱着一袋新采的沙枣塞进他手里:“这是麦田边长的沙枣,比以前甜,明年麦熟了,俺们就带着新麦去黄沙口,跟你们一起打谷!”
沙烈站在麦田中央,望着满地的绿芽,突然举起弯刀 —— 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天空,大声喊:“从今天起,俺沙烈的刀,只护麦,不抢粮!” 黑牙、阿狼、巴图鲁也跟着举起武器,喊声响彻绿洲,惊飞了胡杨树上的鸟,却震不散田埂上的暖光。
阿尘拉着沙烈的衣角,指着远处的沙丘:“沙烈叔,明年麦熟了,俺们能在沙丘上种麦吗?这样从远处就能看到,像一片绿海。” 沙烈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笑得比沙枣还甜:“能!只要咱们一起种,沙漠里也能长出绿海,长出吃不完的麦!”
夜色渐深,绿洲的篝火亮了起来。各族人围着篝火唱种麦歌,巴图鲁跟着学念 “种麦口诀”,调子走得离谱,却没人笑 —— 火光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沙粒和麦糠,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赵磊握着黄金麦穗权杖,站在篝火旁,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所谓太平,不是没有战争,而是当战争来临时,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粒麦芽、一块麦饼,并肩站在沙地里,把刀变成护麦的盾,把仇恨变成种麦的土。
远处的沙丘上,风还在刮,却再也带不起凶气 —— 因为沙丘下的绿洲里,有正在生长的麦芽,有握着麦种的手,有盼着丰收的心。这些比任何弯刀都锋利,比任何风沙都坚韧,能在苍茫沙漠里,种出一片跨越仇恨的、金黄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