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老院的桃花就被晨露浸得发亮 —— 李婶领着三个媳妇端着铜盆走进西厢房,盆里是温热的桃花水,水面飘着两朵刚摘的粉桃,“姑娘,今儿是好日子,用这水洗脸,往后日子比桃花还顺。” 虞姬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一身红嫁衣,嫁衣领口绣着的胡杨枝是她昨晚连夜补上的,针脚虽细,却藏着西域的念想。
门外传来轻叩声,赵磊的声音裹着晨雾飘进来:“我…… 来送簪子。” 他捧着那个旧木盒站在门口,玄色喜服衬得他眉眼更亮,指尖捏着那支桃花银簪,指腹还蹭着昨夜反复摩挲的痕迹。虞姬起身时,红裙摆扫过满地花瓣,赵磊走上前,再次为她绾发 —— 这一次,他的手没再发颤,银簪稳稳插进发髻,与嫁衣上的胡杨枝相映,像把中原的春与西域的沙,都绾进了发间。
“好看。” 赵磊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嫁衣上的绒毛,虞姬抬头望进他眼里,见他眸中映着满室红妆与窗外桃花,忽然笑了:“你也是。” 镜中两人并肩而立,红与黑缠在一处,像战火里开出的花,终于在故乡的晨光里,绽成了最妥帖的模样。
院外的鼓声忽然响了起来,周仓的大嗓门穿透晨雾:“阿磊!吉时到啦!该拜堂咯!” 赵磊牵着虞姬的手走出西厢房,刚踏出门槛,就被漫天抛来的桃花瓣裹住 —— 巴图尔举着个竹筐站在台阶上,正撒着昨晚挑拣的鲜桃瓣,见两人出来,笑得露出白牙:“俺问了李婶,撒桃花能添喜气!”
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张阿公穿着新缝的青布衫,手里握着本旧婚书,站在桃树下的供桌旁。供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碗渭水的鹅卵石、一小袋胡杨籽,还有那枚月牙玉饰 —— 是赵磊今早特意从桃树下挖出来的,要让它们也做这场婚礼的见证。
“一拜天地 ——” 张阿公的声音刚落,风忽然吹过院角,满树桃花簌簌落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虞姬弯腰时,红嫁衣扫过供桌,指尖悄悄碰了碰那袋胡杨籽,像在跟西域的岁月道贺;赵磊拜下时,目光扫过院门上的 “护国爱民” 匾额,忽然想起在莎车城外的风沙里,他曾对虞姬说 “等天下平了就回家”,如今,这话终于在桃花纷飞里,成了真。
“二拜高堂 ——” 供桌旁摆着的两个木牌,一个刻着 “赵氏讳母”,一个空着的木牌是虞姬为父母留的,她弯腰时,眼泪悄悄落在红裙摆上,却很快被赵磊的手轻轻拭去 —— 他没说话,只握紧了她的手,像在说,往后我的亲,就是你的亲。
“夫妻对拜 ——” 两人相对而立时,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拓跋烈领着十几个草原骑兵冲进来,马背上挂着的红绸串着麦穗,“俺们来晚了!这麦穗是今早从麦田摘的,给新人添粮!” 骑兵们翻身下马,把麦穗摆在供桌旁,金黄的麦穗映着红嫁衣,像把来年的丰收,也搬进了这场婚礼。
拜堂刚毕,吴桀捧着个陶瓮跑过来,瓮口塞着红布,“将军,虞姑娘,这是桃树下醒了一宿的桃花酒!” 他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液浅粉,还飘着片桃花瓣。赵磊端起酒碗,却没先喝,而是对着院外的方向举了举:“这碗酒,敬守过的山河,敬走过的风沙。” 虞姬跟着举杯,目光扫过身边的周仓、拓跋烈、巴图尔,还有满院乡邻:“也敬陪我们到如今的人。”
两碗酒碰在一起,清脆的声响混着鼓声与笑声,飘出院子,飘向巷口的麦田,飘向渭水的渡口,像在跟所有历经的岁月说:我们,到家了。
午后的宴席摆了满院,院外的巷子里也加了三桌。周仓领着秦兵们给乡邻倒酒,酒碗碰得叮当响;拓跋烈教孩子们骑竹马,竹马身上还系着红绸;巴图尔坐在石桌边,听陈大哥讲当年赵磊在边关的事,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插一句 “将军在西域也这么厉害!”
虞姬坐在桃树下,看着赵磊被众人围着喝酒,忽然想起在昆仑隘的那个夜晚,他曾说 “等天下平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几亩田”。如今,田在巷外的麦田里,山在远处的云影里,而身边的人,正笑着朝她望过来 —— 赵磊端着半碗酒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指尖碰了碰她的嫁衣:“在想什么?”
“在想,” 虞姬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与桃花香,“要是胡杨籽能快点发芽就好了。” 赵磊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目光落在桃树下那处刚埋回玉饰的土坑:“会的,明年春天,咱们就能看见嫩芽了。”
夕阳西下时,宾客渐渐散去,巴图尔还在收拾桌案,嘴里哼着白天学的中原婚歌,跑调的调子却让院子更显暖。赵磊牵着虞姬的手走到桃树下,蹲下身,一起把胡杨籽、鹅卵石和玉饰重新埋进土里,再盖上一层沾着桃花瓣的新土。
“往后每年,咱们都来添把土。” 赵磊的指尖与她的指尖在土里碰在一起,虞姬点头,望着天边的晚霞:“还要带孩子们来,给他们讲西域的沙、渭水的石,还有这满院的桃花。”
晚风再次吹过桃树,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埋着信物的土坑上,落在满院残留的酒香与笑声里。这场跨越了山河风沙的婚礼,终于在故乡的暮色里,落下了最温柔的句点 —— 而往后的日子,就像这满院的桃花,会在岁岁年年的春光里,开得愈发繁盛,把太平与深情,都酿成岁月里最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