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生暗处搅风云 胥江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日内传遍了江东六县。吴县的征兵点前，从清晨到日暮都排着长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攥着磨亮的柴刀，有三十余岁的农夫扛着自家的锄头，还有几个曾在秦军里当过伍长的汉子，主动要求传授士兵列阵之法。 赵磊站在郡府的箭楼上，看着楼下涌动的人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晨光里，“归楚营”的木牌立在征兵点旁，那是他昨日特意让人打造的——专门收纳愿意归降的汉军俘虏，也接收各地来投的流民。此刻营地里炊烟袅袅，几个俘虏正跟着江东子弟学编竹筐，脸上没了前日的惶恐，多了几分安稳。 “霸王，这几日已有两千余人报名参军，归楚营里也有八百多俘虏愿意留下来。”陈武捧着名册，脚步轻快地走上箭楼。他身上的甲片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归楚营过来，“只是……还有三百多俘虏执意要走，按您的吩咐，我们给每人发了三天的干粮，让他们往西去了。” 赵磊接过名册，指尖划过“归楚营”那一页——上面不仅记着俘虏的姓名籍贯，还标注了各自的技能：有会打铁的，有懂医术的，还有两个曾在关中负责过粮草运输。他嘴角微扬，这些人不是累赘，是江东的“活家底”。 “让陆先生从学宫里挑几个识字的士人，去归楚营教他们认楚字、学楚律。”赵磊合上名册，目光落在西边的官道上，“另外，给归楚营的人分田——每人二十亩，若是有家眷的，再多加十亩。告诉他们，只要真心为江东效力，往后便是楚地的百姓，与江东子弟一视同仁。” 陈武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末将这就去办！”他原以为霸王只会赏些粮食布匹，没想到竟会分田——要知道江东的田亩向来归宗族乡绅所有，寻常百姓能租到五亩地已是不易。这下别说俘虏，就是沿途的流民，怕也会争相来投。 箭楼的木梯“吱呀”响了两声，虞姬端着一个陶碗走上楼来。碗里盛着温热的麦粥，还卧了个荷包蛋，是她今早特意在灶房盯着煮的。“忙了一早上，先喝点粥垫垫。”她把碗递到赵磊手里，目光落在归楚营的方向，“方才路过那里，看见有个俘虏在教士兵修弩机，说以前在长安的兵器坊里做过匠师。” 赵磊接过陶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低头喝了一口粥，麦香混着蛋香在舌尖散开——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尝到如此踏实的味道。“那人叫王二，以前是秦代少府的匠工，汉军攻长安时被强征入伍。”他想起名册上的记录，“昨日我问他，愿不愿意改良江东的弩机，他说只要能让家人安稳，愿为霸王铸百架强弩。” 虞姬莞尔，指尖拂过箭楼的木栏：“你待他们以诚，他们自然会以心相报。不像刘邦，只会用爵位金子收买人心，一旦无利可图，便弃如敝履。” 赵磊放下陶碗，望着远处的稻田。晨风吹过，稻浪翻滚，像一片绿色的海洋。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信——是派去齐地联络田横的信使传回的，说田横虽愿与江东结盟，却担心刘邦会先派兵攻打齐国，所以希望项羽能先派一支兵马北上，牵制汉军的兵力。 “田横那边有消息了？”虞姬见他神色微动，轻声问道。 赵磊点头，从怀里掏出密信递给她：“田横愿意结盟，但要我们派援兵。可眼下江东的兵力刚够自保，若是分兵北上，吴县的防务就空了。”他眉头微蹙，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不派援兵，错失结盟的机会；派援兵，又怕刘邦趁机攻打江东。 虞姬看完信，沉吟片刻：“或许……可以让归楚营里的人试试？”她抬眼看向赵磊，“那些俘虏里有不少是汉军的老兵，若是能让他们编入北上的队伍，既不用抽调江东的精锐，也能让田横看到我们的诚意。” 赵磊心里一动。这确实是个办法——归楚营的俘虏多是关中或淮北人，对汉军的战术熟悉，派他们北上，既能牵制汉军，也能让他们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忠心。可他又有些顾虑：这些人刚归降不久，若是中途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和他们谈谈。”虞姬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轻声说，“昨日我去归楚营送药，和几个老兵聊过，他们大多是被汉军强征入伍的，家里还有妻儿在关中，若是能帮江东打赢刘邦，他们也想回家看看。” 赵磊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他知道虞姬心细，总能注意到他忽略的细节——就像在乌江时，她发现了汉使的密探；在胥江时，她又提前准备好了伤药。有她在，他总能少些顾虑。 午后的归楚营里，阳光正好。虞姬站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身边围着两百多汉军俘虏，都是些身强力壮的汉子。她手里拿着田横的密信，轻声念着信里的内容：“……刘邦遣韩信攻齐，齐地百姓苦汉久矣，若楚能出兵相助，齐楚联手，必能破汉，还天下太平……” 俘虏们沉默着，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人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他们的家乡。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突然开口：“夫人，我们若是随楚兵北上，打赢了刘邦，能让我们回家吗？” 虞姬点头，目光扫过众人：“霸王说了，只要诸位真心为楚效力，待天下太平，不仅能回家与妻儿团聚，还能带着家人来江东定居，霸王会给你们分田，让你们安稳度日。” “我们信夫人！”另一个老兵喊道。他前日得了虞姬送来的伤药，知道这位楚夫人心善，不像汉军里的将领，只会把他们当炮灰。“只要能打回关中，我愿随霸王出征！” “我也去！”“算我一个！” 俘虏们纷纷响应，两百多人的队伍很快就凑齐了。虞姬让人给他们分发甲胄兵器，又请陈武派来几个江东的校尉，负责训练他们列阵——她知道，这支队伍虽然不是精锐，却是楚齐结盟的关键。 可她没注意到，营地角落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偷偷看着这一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钻进芦苇丛，朝着吴县西边的山林跑去——那里藏着汉使郦食其的余党。 夜色渐浓时，郦食其坐在山林里的一间破庙里，手里拿着一封密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灌婴会败得这么惨，更没想到项羽会用“分田”的法子收买人心，连归降的汉军俘虏都愿意为他卖命。 “先生，怎么办？项羽要派归楚营的俘虏去帮田横，若是齐楚联手，咱们在江东的日子就更难了。”一个亲信凑上前，声音里满是焦虑。 郦食其把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慌什么？项羽想拉拢俘虏，我就毁了他的归楚营！”他抬头看向亲信，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你去联络那些还没走的秦降卒，就说项羽要把他们当炮灰，派去齐地送死，他们的家人在关中早就被刘邦杀了——只要他们能在归楚营里闹事，我就给他们黄金，还带他们回关中。” 亲信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小人这就去办！” 郦食其看着亲信消失在夜色里，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他最擅长的就是挑拨离间，当年就是靠着一张嘴，劝降了齐国七十余城。如今对付这些归降的俘虏，不过是小菜一碟——只要归楚营一乱，项羽就会失信于江东百姓，到时候再联合刘邦的大军，定能拿下吴县。 可他没料到，此刻的归楚营里，虞姬正和几个老兵一起煮着肉汤。陶锅里飘着肉香，老兵们围在锅边，聊着各自的家乡：有的说关中的麦饼好吃，有的说淮北的米酒醇厚，还有的说等打赢了刘邦，要带妻儿来江东种稻。 “夫人，您说咱们真能打回关中吗？”一个年轻的俘虏轻声问道，眼里满是期盼。他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女儿，自从被汉军强征入伍，就再也没见过家人。 虞姬盛了一碗肉汤递给她，轻声说：“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打赢。霸王不是刘邦，他不会让咱们白白送死，更不会骗咱们——你看，归楚营里的人都分了田，等打完仗，你就能带着家人来江东，种自己的田，过安稳日子。” 年轻俘虏接过肉汤，眼眶有些发红。他想起在汉军里的日子，每天只能吃半饱，还动不动就被将领打骂。而在归楚营里，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学手艺、分田产，这样的日子，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这时，营地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江东士兵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夫人，不好了！有十几个秦降卒在营门口闹事，说霸王要把他们派去齐地送死，还说您和霸王都是骗子！” 虞姬心里一沉，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故意挑拨。她放下手里的陶碗，快步走到营门口，只见十几个秦降卒正围着营门的士兵，大声嚷嚷着要“回关中”“找刘邦”，还有几个在煽动其他俘虏：“别信项羽的鬼话！他就是想让咱们当炮灰，等咱们死了，他好占咱们的田！” “都安静！”虞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镇定。她走到闹事的秦降卒面前，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霸王要把你们当炮灰，可有证据？你们说家人在关中被刘邦杀了，又有谁亲眼见过？” 闹事的秦降卒们愣了愣，一时语塞。他们都是听了郦食其亲信的话，根本没有证据。一个瘦高个的降卒硬着头皮喊道：“汉军的人都这么说！刘邦说了，只要咱们回去，就给咱们黄金，还让咱们和家人团聚！” “刘邦若是真为你们好，为何要强征你们入伍？为何要让你们饿着肚子打仗？”虞姬反问，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们在汉军里，吃过一顿饱饭吗？穿过一件完好的甲胄吗？而在归楚营里，你们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分田产，学手艺——这些，刘邦给过你们吗？” 周围的俘虏们纷纷点头。他们想起在汉军里的日子，再对比现在的生活，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了虞姬。一个老兵站出来，对着闹事的秦降卒说：“我看你们是被人骗了！刘邦要是真有良心，就不会在关中收那么重的税，就不会让咱们的家人挨饿！” “对！咱们不能信刘邦的鬼话！”另一个俘虏喊道，“跟着霸王，咱们还有机会回家；跟着刘邦，咱们迟早得死在战场上！” 闹事的秦降卒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们看着周围愤怒的俘虏，又想起归楚营里的日子，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那个瘦高个的降卒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虞姬磕头：“夫人，我们错了！是有人骗我们，说您和霸王要杀我们，我们才闹事的！” 虞姬扶起他，轻声说：“知错就改就好。你们若是不想去齐地，可以留在归楚营里，跟着匠师学手艺，或者去田里种地——霸王说了，只要你们真心为江东效力，无论做什么，都是楚地的百姓。” 闹事的秦降卒们纷纷磕头谢罪，心里再也没有了二心。虞姬让人给他们盛了肉汤，又派人去追查煽动闹事的人——她知道，这些人背后一定有郦食其的影子，不把他们找出来，归楚营就永无宁日。 夜色更深时，追查的士兵回来禀报：“夫人，我们在山林里找到了郦食其的亲信，他已经被我们拿下了，还搜出了郦食其写给刘邦的密信，说要在归楚营里闹事，搅乱江东的防务。” 虞姬接过密信，看着上面郦食其的笔迹，眼神冷了下来。她没想到郦食其这么阴险，竟然用这种手段挑拨离间。她把密信收好，决定明日交给赵磊——这个郦食其，留着就是个祸患，必须尽快除掉。 归楚营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营门口的火把还在燃烧。虞姬站在营门口，望着远处的吴县城楼，那里的“楚”字旗在夜色里隐约可见。她知道，江东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像郦食其这样的敌人在暗处等着他们。 可她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赵磊，有陈武，有陆贾，还有千千万万愿意为江东效力的百姓。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打不赢的仗。 夜风刮过，带着稻田的清香。虞姬握紧了手里的短剑，心里更加坚定：她要陪着赵磊，陪着江东，一起打赢这场仗，一起迎来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而此刻的郡府里，赵磊正对着地图，思考着北上援齐的细节。他不知道归楚营里发生的事，却隐隐觉得，郦食其不会善罢甘休，江东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星星很亮，像是在为他照亮前路。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可他已经准备好了——为了江东的百姓，为了虞姬，为了这个被他改写的时代，他必须走下去，而且要走得稳，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