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淮河面上飘着薄雾，水汽沾在战船的甲片上，凝结成细小的冰粒，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韩信立在旗舰的船首，手里握着一块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面是归楚营老兵画的淮河浅滩图，密密麻麻标注着“险滩”“暗礁”“彭越岗哨”的位置，边角已经被他摸得发毛。 “将军，前面就是硖石口了，按图上标的，这里该有彭越的第一道岗哨。”周平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凑到韩信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他望着雾蒙蒙的河面，眉头拧成一团——硖石口两岸是峭壁，河面窄得只能容两艘战船并行，若是真有岗哨，只要往下扔些滚石，水师就会被困在这里。 韩信点点头，抬手示意船队放慢速度，又让水手把船帆降下一半，只留小半借着风势前行。“让两艘快船走前面，船身用芦苇伪装，就说是往彭城运粮的商船。”他盯着雾中的硖石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彭越的人贪财，见是商船，多半会先上船检查，到时候咱们再动手，别留活口。” 两艘快船很快就驶了出去，船头上立着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粮商”，手里提着装满铜钱的布袋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果然，没过多久，硖石口的峭壁上就亮起了一盏红灯笼，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停下！干什么的？” “官爷！是往彭城送粮的，给彭将军的弟兄们补冬粮的！”“粮商”的声音顺着风飘过去，手里的铜钱袋晃得叮当响，“里面还有两坛好酒，给官爷们暖暖身子！” 峭壁上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放下一架竹梯，三个穿着灰褐色铠甲的彭越士兵顺着梯子爬下来，脚刚踏上快船就直奔粮舱，眼睛直勾勾盯着“粮商”手里的钱袋。“动作快点！彭将军有令，凡是往彭城运粮的，都得搜仔细了！”为首的士兵说着，伸手就要去夺钱袋。 就在他指尖碰到布袋的瞬间，“粮商”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划破空气的脆响在雾中格外清晰。那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喷在冰冷的船板上，瞬间就凝住了。另外两个士兵刚要拔刀，就被藏在粮袋后的楚兵按倒在地，嘴被布条死死堵住，连哼都哼不出声。 “处理干净，别留痕迹。”韩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楚兵们立刻把尸体拖进船舱，又用河水把船板上的血迹冲干净，连一点血腥味都没留下。 船队缓缓驶过硖石口，韩信悬着的心刚放下一半，就听见身后的河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雾中突然冲出三匹快马，骑手手里举着号角，显然是彭越的流动哨，刚才硖石口的动静还是被他们看见了。 “不好！他们要报信！”周平脸色一变，立刻下令放箭。水师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改良后的弩箭，箭头裹着蘸了火油的麻布，点燃后像一道道火光射向快马。可那三个骑手跑得极快，雾又浓，只有一支箭射中了最后一匹马的后腿，马痛得人立而起，把骑手甩在地上，另外两个骑手却借着雾色，很快就消失在了河岸的树林里。 “追不上了。”韩信看着空荡荡的河岸，眉头皱得更紧，“彭越的人肯定会把消息传去彭城，咱们的突袭计划怕是要暴露了。”他转身对周平说，“让船队加快速度，争取在彭越的援军到彭城前，拿下城门！若是实在不行，就先烧了他的粮库，断了他的后路！” 周平点点头，立刻去传令。战船的帆又升了起来，顺着淮河往下游疾驰，船板切开水面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像是在与时间赛跑。韩信靠在船舷上，望着雾中的河水，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不确定——他以前在汉军时，从未有过这种“为百姓而战”的紧张，以前的仗是为了爵位，为了功业，可现在，他是为了不让彭越的兵再去抢江东的粮，不让广陵的百姓再遭战乱。这种紧张里，竟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与此同时，往广陵去的路上，赵磊的队伍正走在一条泥泞的山道上。初冬的雨刚停，路面又滑又烂，士兵们的靴子上沾满了泥，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不少人的裤腿都被树枝划开了口子，冷风灌进去，冻得人直打哆嗦。 “将军，前面就是岔路口了，往左走是近路，能早一日到广陵，可听说那边常有彭越的游击兵出没；往右走绕远路，却安全些。”陈武的副将指着前方的岔路，语气里带着犹豫。他看着队伍里疲惫的士兵，尤其是归楚营的几个老兵，年纪大了，走这种烂路已经有些吃力，若是再遇到游击兵，怕是撑不住。 赵磊勒住马，抬头望向左边的山道——那里林深草密，风一吹就沙沙作响，确实像藏着人的样子。可他心里清楚，广陵的守将只有五千人，彭越的三万大军离广陵只有三日路程，他们多耽误一日，广陵就多一分危险。 “走左边。”赵磊的声音很坚定，“让归楚营的老兵走在队伍中间，前后各安排两百人警戒，遇到游击兵，先放箭，再冲锋，别给他们断粮道的机会。”他知道彭越最擅长的就是袭扰粮队，所以这次特意让粮队走在队伍中间，还派了最有经验的老兵护着。 队伍刚走进左边的山道，就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哨响。紧接着，无数支箭从树林里射出来，带着风声直奔队伍中间的粮队。“有埋伏！举盾！”陈武大喊着，手里的长戟一挥，挡开了一支射向赵磊的箭。 楚兵们立刻举起盾牌，箭雨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归楚营的老兵们也不含糊，他们以前跟着彭越打过游击，知道这些人的套路，立刻抽出短刀，钻进树林里，专挑躲在树后的游击兵砍——彭越的人没想到楚兵里还有懂游击战术的，顿时乱了阵脚，有的往林外跑，有的则被老兵们堵在树后，没一会儿就倒了一片。 “别追！守住粮队！”赵磊喊道。他知道彭越的游击兵都是“打了就跑”的性子，追出去只会中圈套。可话音刚落，就听见队伍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三个漏网的游击兵绕到了粮队后面，正用刀砍向运粮的民夫，其中一个民夫已经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身边的粮袋。 “住手！”归楚营的老兵郑五眼疾手快，手里的短刀飞出去，正好插在一个游击兵的背上。他冲过去，一把扶起倒地的民夫，却发现民夫的胸口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已经没了气息。郑五的眼睛红了——这民夫是吴县人，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出发前还跟他说，等打赢了仗，要带孩子去彭城看梨花。 “这群杂碎！”郑五嘶吼着，拔出背上的长戟，就要往林子里冲。赵磊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粮队要紧。”他看着地上的粮袋，有几袋已经被划开，粮食撒了一地，心里沉了沉——这是队伍三天的口粮，撒了这些，剩下的只够撑两天了。 游击兵很快就跑光了，林子里只剩下楚兵和民夫的身影。赵磊让人把倒地的民夫埋了，又让人把撒在地上的粮食捡起来，用布袋子装好。“前面再走十里，有个驿站，咱们去那里休整，顺便看看能不能补些粮草。”他对众人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没想到，还没到广陵，就先损了人手和粮草。 驿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驿卒守着，见来了这么多楚兵，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赵磊让士兵们在驿站外扎营，自己则和陈武、郑五走进驿站，想向老驿卒打听附近有没有粮店或者村落。 “官……官爷，附近的村落早就被彭越的兵抢空了，粮店也关了门，只有彭城方向还有粮运过来，可那里是彭越的地盘……”老驿卒哆哆嗦嗦地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碗，“前几日还有个村落的百姓，因为藏了点粮食，被彭越的兵杀了大半……” 赵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粮草补给，队伍根本撑不到广陵，更别说配合广陵守将夹击彭越了。他看向郑五，郑五以前在彭越麾下当过兵，应该知道彭越的粮草存放地。 “彭越的粮队，一般会走哪条路去广陵？”赵磊问道。 郑五想了想，回答：“应该是走泗水河的支流，从彭城往南，经夏丘，再到广陵。彭越的粮队一般有五百人护送，大多是老弱，战斗力不强，咱们若是能劫了他的粮队，不仅能补粮草，还能断他的后路。” 陈武眼睛一亮：“那咱们就去劫粮队！五百老弱，咱们随便派一千人就能拿下！” “不行。”赵磊摇摇头，“咱们的人手本就不多，若是分兵去劫粮队，剩下的人去广陵，怕是撑不住彭越的大军。而且彭越肯定会在粮队附近设伏，就等着咱们去劫。”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染了泥的信：“将军！江东来的信使，说夫人有急事！” 赵磊心里一紧，连忙接过信。信是虞姬写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些，说吴县发现了几个刘邦的细作，自称是归楚营老兵的家属，混进了吴县，还试图往大牢里递信，幸好被陆贾及时发现，细作已经被抓，但怕还有余党，让他在前线注意安全，若是粮草不够，江东会尽快派粮队送来。 赵磊看完信，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虞姬和陆贾及时发现了细作，否则吴县的后方就危险了。他对陈武说：“让驿站的老驿卒给江东传信，让虞姬多派些人手护送粮队，走水路，别走陆路，免得被彭越的兵劫了。” 陈武领命而去。赵磊走到驿站门口，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满是牵挂——他牵挂江东的虞姬和百姓，牵挂水师的韩信和周平，更牵挂广陵城里的守将和百姓。这场仗，比他想象的还要难打，不仅要面对彭越的大军，还要解决粮草和后方的问题。 “将军，外面冷，您还是进来说吧。”郑五递过来一件披风，是虞姬给赵磊缝的那件，赵磊走得急，落在了驿站里。 赵磊接过披风，裹在身上，暖意顺着披风蔓延到身上，却驱不散心里的焦虑。他知道，现在不是焦虑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粮草问题，赶到广陵，否则广陵一破，彭越的大军就会直扑吴县，到时候江东就危险了。 “陈武，你带五百人，留在这里守着驿站，接应江东的粮队；郑五，你带一千人，跟我去夏丘附近侦查，看看彭越的粮队到底什么时候到，有没有埋伏；剩下的人，在驿站外扎营，好好休整，养足精神。”赵磊下定决心，不管彭越有没有埋伏，他都必须冒险一试——没有粮草，他们连广陵都到不了。 郑五和陈武领命而去。赵磊站在驿站门口，望着夏丘的方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韩信和周平能顺利拿下彭城，希望江东的粮队能平安送来，希望广陵的守将能再撑几日…… 而此刻的淮河面上，韩信和周平的水师已经快到彭城了。雾渐渐散了，能看到远处彭城的城墙，城楼上飘着彭越的“梁”字旗。可韩信的心里却越来越沉——城楼上的士兵比他预想的多，而且城门口还停着十几辆战车，显然是彭越的援军已经到了。 “将军，彭越的援军到了，咱们还打吗？”周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 韩信望着彭城的城墙，沉默了片刻，回答：“打。就算拿不下城门，也要烧了他的粮库，断了他的粮草。否则，广陵的霸王就没救了。” 他抬手，示意士兵们准备火油和火把。战船缓缓朝着彭城的码头驶去，城楼上的彭越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开始往下面射箭。韩信拔出腰间的短剑，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兄弟们，为了江东，为了霸王，冲！” 楚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淮河的水面都在晃动。战船冲破箭雨，朝着码头冲去，火油和火把扔向彭越的粮船，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城楼上的彭越士兵慌了，纷纷往下扔滚石和礌石，却挡不住楚兵们的冲锋。 韩信站在船首，短剑刺穿了一个彭越士兵的胸膛，鲜血溅在他的甲胄上。他看着燃烧的粮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烧了彭越的粮库，一定要帮霸王守住广陵，守住江东。 而吴县的郡府里，虞姬正和陆贾一起审着被抓的细作。细作们已经招供，说刘邦还派了更多的细作，藏在江东的各个县城，等着彭越拿下广陵后，就里应外合，烧了江东的粮营和文书库。 “陆先生，咱们得尽快通知各县，加强戒备，不能让刘邦的细作得逞。”虞姬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她知道，只有守住后方，赵磊在前线才能安心打仗。 陆贾点点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夫人放心，江东的百姓都信霸王，就算有细作，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虞姬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心里默默念着：赵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江东的百姓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夜色渐浓，淮河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广陵的前路还充满未知，江东的后方也暗藏危机。这场仗，才刚刚开始，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可赵磊、韩信、虞姬、周平……还有千千万万的江东百姓，都没有退缩——他们知道，只有打赢这场仗，才能守住江东的安宁，才能迎来天下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