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桃树叶尖时,虞姬便蹲在老院的桃树下,指尖轻轻碰了碰胡杨苗的嫩芽 —— 嫩黄的芽尖顶着点白绒,像刚睡醒的小兽,从去年埋信物的土坑里钻了出来,顺着鹅卵石的边缘,悄悄往阳光里探。“阿磊,你快看!” 她回头喊赵磊,声音里满是惊喜,“胡杨籽真的发芽了!”
赵磊正扛着锄头从里屋出来,闻言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目光落在那株细弱却精神的幼苗上,喉结轻轻动了动 —— 去年在莎车城收胡杨籽时,他只盼着能把西域的念想种在家乡,却没料到这耐旱的草木,竟真能在中原的水土里扎根。“它倒能熬,” 他伸手拂去幼苗叶上的晨露,“比在西域的沙地里,多了几分软气。”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李婶的脚步声,她手里攥着块沾泥的帕子,额角渗着汗:“阿磊、虞姬,可不好了!镇上的老井枯了,街坊们挑着桶在井边围着,连浇地的水都快没了,这可咋整啊?”
赵磊立刻站起身,把锄头往墙角一靠:“李婶别急,俺们去看看。” 虞姬也跟着起身,从医箱里取了个水壶揣进怀里 —— 怕有人在井边急得中暑。巴图尔听到动静,扛着他那柄磨亮的短刀就跑出来:“将军!俺也去!俺力气大,能帮着挖井!”
一行人往镇上的老井走,路上已遇见不少挑着空桶的乡邻,个个愁眉苦脸。走到井边时,果然围着一圈人,有人趴在井口往下望,有人蹲在地上叹气 —— 老井是镇上百年的水源,井壁上满是绳痕,如今却只能听见井底传来零星的滴水声,连桶都探不到水面。
“这可咋办啊?麦子快熟了,没水浇地,今年的收成就完了!” 一个老农拍着大腿,声音发颤。赵磊走到井边,俯身往井底看了看,又用锄头敲了敲井壁的砖石 —— 砖石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像是缺水,倒像是水源被堵了。“李叔,这井去年是不是修过?” 他问那老农。
老农点点头:“去年冬天冻裂了井壁,俺们找石匠补过,当时还好好的……” 赵磊站起身,目光扫过井旁的土地,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排水沟:“你们看,排水沟的土比别处湿,说不定是补井时的碎石堵了地下的水脉,水从别处渗走了。”
周仓刚提着酒坛从镇上的酒坊过来,闻言立刻把坛子往地上一放:“那还等啥?俺们挖开排水沟看看!” 拓跋烈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攥着根刚折的柳枝:“俺去叫上镇上的后生,人多力气大!”
巴图尔早已撸起袖子,抓起旁边的铁锹就往排水沟走:“俺来挖!俺在西域挖过暗渠,知道咋找水脉!” 乡邻们见有了办法,也纷纷起身,回家取来锄头、铁锹,跟着往排水沟的方向走 —— 原本愁云密布的井边,顿时热闹起来。
赵磊指挥着众人分段挖排水沟,每隔几步留个人,一旦挖到湿土就喊停。虞姬则在旁边支起个小摊子,把水壶里的水倒在粗瓷碗里,递给满头大汗的后生们:“慢点挖,别伤了手,要是擦破皮,就来俺这儿涂药膏。”
挖到日头偏午时,巴图尔突然喊起来:“将军!这儿有湿土!还有石头!” 众人立刻围过去,只见排水沟的泥土里,果然埋着几块带水泥的碎石 —— 正是去年补井时剩下的废料,堵在了地下的水脉上,把本该流进老井的水,引去了别处。
“快把碎石清出来!” 赵磊喊道。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碎石挖出来,刚清完,就见湿土下渗出了水,顺着沟底往老井的方向流。“通了!通了!” 有人欢呼起来,跑去井边看 —— 果然,井底的水位渐渐涨了起来,很快就漫到了能探到桶的地方。
老农握着赵磊的手,老泪纵横:“阿磊啊,你真是救了咱们全镇的人!俺们都记着你的好!” 赵磊笑着摇头:“都是街坊,该帮的。” 虞姬走过来,递给他一块沾了凉水的帕子:“快擦擦汗,别中暑了。”
傍晚时,众人在井边摆了桌简单的宴席,有刚煮好的麦粥,有李婶做的桃花糕,还有周仓从酒坊带来的米酒。巴图尔捧着碗粥,蹲在井边,望着井水映出的晚霞,忽然说:“将军,俺想起在西域找暗河的日子了,那会儿俺还想着,要是能有口这样的井,就不用喝带沙的水了。”
赵磊喝了口米酒,目光落在远处的麦田上 —— 麦穗已泛出金黄,在晚风里轻轻晃。“现在好了,” 他说,“不用再喝带沙的水,也不用再担心打仗,咱们守着这井,守着这麦田,守着家里人,就好。”
虞姬靠在他身边,想起早上看到的胡杨苗,轻声说:“等胡杨苗再长高点,咱们就把它移到井边,让它陪着老井,也陪着咱们。” 赵磊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上的银镯子 —— 那是婚礼时乡邻们凑钱打的,上面刻着小小的桃花纹。“好,” 他轻声应着,“让它看着咱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夜色渐深,井边的宴席渐渐散了,只剩下赵磊和虞姬并肩往老院走。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麦田里的虫鸣,近处是老井边偶尔传来的水桶声 —— 这太平的日子,像井里的水,清润、安稳,漫过了所有的风沙与战火,也漫进了往后的岁岁年年。
老院的胡杨苗还在月光里立着,嫩黄的芽尖映着月色,像一颗小小的星,亮在桃树下,亮在埋着月牙玉饰和鹅卵石的土旁,悄悄续写着属于他们的,跨越了山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