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铁工坊的炉火从破晓烧到日暮，火星窜出烟囱时，在晚霞里溅成一片金红。巴图尔光着膀子蹲在锻压机旁，满身的汗混着煤屑，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手里攥着根烧得通红的特种钢条，往锻压机的凹槽里一送，周仓扳动蒸汽阀门，“哐当” 一声巨响，钢条被压得变了形，渐渐显露出车轮的弧度。“还是太脆！” 巴图尔把压好的钢轮扔进冷水里，“滋啦” 一声白烟腾起，钢轮边缘竟崩了个小缺口，他眉头拧成疙瘩，“俺就说西域的水火淬炼法得改改，中原的特种钢跟西域的铁矿不一样，光靠冷水淬不够！”
赵磊刚从铁轨铺设现场回来，靴底沾着泥，他捡起崩口的钢轮，指尖摸着缺口处的纹路：“之前你说西域匠人会用‘油淬’，咱们试试把冷水换成桐油？医馆的郎中说桐油耐高温，说不定能让钢轮更韧。”
“桐油？” 巴图尔眼睛一亮，立刻让人去染坊取桐油 —— 染坊泡布料常用桐油，库房里囤了不少。他重新烧红一根钢条，压成轮形后，没扔冷水，而是缓缓浸入盛满桐油的大缸里。油花 “咕嘟” 冒泡，黑烟裹着焦香飘出来，等钢轮凉透取出时，边缘泛着暗青的光，用锤子敲了敲，声音清脆，竟没再崩口。“成了！” 巴图尔举着钢轮跑向铁轨，“将军你看！这钢轮能架铁轨上了！”
铁轨铺设现场已铺好两百丈长的枕木，都是从山里运来的硬松木，用特种钢螺栓固定在夯实的路基上。赵磊和巴图尔合力把钢轮架在铁轨上，轻轻一推，钢轮顺着铁轨滑出老远，没有丝毫卡顿。周仓扛着根三丈长的铁轨走过来，笑着喊：“照这进度，再过十天，从工坊到县城的十里铁轨就能铺完！到时候火车一跑，比汽船快三倍！”
正说着，学堂的方先生领着几个孩子来送水，孩子们手里捧着陶碗，碗里飘着薄荷叶。最小的孩子叫狗蛋，捧着碗跑到巴图尔面前，仰着小脸问：“巴图尔大叔，火车能拉咱们去西域看胡杨吗？”
巴图尔蹲下身，摸了摸狗蛋的头，指了指工坊角落的胡杨苗 —— 那几株苗已长到五尺高，枝叶舒展，是赵磊和虞姬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种的。“等火车造好，不仅能拉你去看胡杨，还能拉着咱们的彩布，让西域的人也穿咱们织的布！” 狗蛋眼睛亮起来，拉着同伴的手喊：“那咱们赶紧学西域文字，到时候跟西域的小朋友说话！”
方先生站在一旁笑着补充：“现在学堂每天都教半个时辰西域文字，孩子们学得快，昨天还有孩子用西域文字写了‘渭水商盟’四个字，像模像样的。” 虞姬也跟着过来，手里拿着块新印的布样，布上用西域文字绣了 “胡杨” 二字，旁边配着胡杨纹：“这是染坊新试的‘双语布’，柳老板说京城的商户喜欢，订了两百匹，以后卖到西域也方便。”
众人围着铁轨和钢轮说笑时，西域方向传来消息 —— 拓跋烈的骑兵在离玉门关还有三日路程的地方，遇上了特大沙暴。
消息是通过商盟的快马传回来的，送信的骑兵浑身是沙，马鞍上挂着个被风沙磨破的水囊。他跪在赵磊面前，声音沙哑：“拓跋首领让小的回报，沙暴来得太急，队伍被吹散了，现在只找到二十个弟兄，水也快喝完了，周围都是沙丘，找不到水源！”
虞姬立刻去医馆翻找西域带回的《沙域图录》，图录里画着西域的水源分布，她指着一处标着 “月牙泉支流” 的地方：“这里离他们被困的地方大概五十里，顺着沙丘的走向走，能看到成片的红柳，红柳下就有地下水！” 她又让人打包干粮和羊皮水袋，还把医馆的防风药分给送信的骑兵，“你快回去告诉拓跋烈，按图上的方向走，要是遇到部落，就说咱们是渭水商盟的，之前跟莎车城的部落有过交情。”
送信的骑兵刚走，巴图尔就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都怪俺！之前没跟拓跋烈说清楚西域沙暴的应对法子，俺爹以前在西域跑商，说遇到沙暴要找背风的岩壁，还能靠星象辨方向！” 赵磊拍着他的肩：“别急，拓跋烈是草原出身，辨方向的本事比咱们强，再加上《沙域图录》，肯定能找到水源。咱们这边加快造火车，等他从西域回来，正好能坐火车去县城。”
可没等西域的消息再传来，县城的县令周大人就带着两个衙役来了商盟。周大人穿着藏青官服，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刚进议事堂就皱起眉：“赵盟主，听说你们商盟最近生意红火，连江南的商户都来合作，怎么也不跟本县通个气？”
赵磊请他坐下，虞姬端上桃花茶，周大人呷了一口，放下茶杯，话锋一转：“现在县里的粮仓空了，河道也该修了，你们商盟占了五个县的商路，是不是该‘出点力’？比如…… 捐个五千两银子，再派些矿工帮着修河道？”
王掌柜一听就急了：“周大人！咱们商盟的过路费才收百分之一，上个月除去维护汽船和学堂开销，根本剩不下五千两！再说修河道是县里的事，怎么能让商户出钱？”
周大人脸色沉下来，手指敲着桌子：“王掌柜这是跟本县顶嘴？商盟在本县的地界上做生意，缴点‘管理费’天经地义！要是不缴，以后你们的汽船过县城的渡口，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赵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静：“周大人，商盟不是不帮县里。上个月我们刚给学堂添了五十套桌椅，给医馆买了两百斤草药，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开销。至于修河道，我们可以派矿工帮忙，还能提供蒸汽泵抽水，但五千两银子确实拿不出 —— 不过，我们有个提议。”
他让人把渭水商路的账本拿过来，摊在周大人面前：“您看，商盟每月通过县城渡口的货物，光税收就能给县里缴两百两，一年就是两千四百两。要是我们帮县里把河道修宽，能过更大的货船，以后商户多了，税收至少能翻一倍，比一次性捐五千两划算得多。”
周大人翻着账本，眼神渐渐松动。虞姬补充道：“我们还能帮县里建个小型蒸汽磨坊，磨面比人力快十倍，以后县里的百姓磨粮食，不用再排队等石磨。这样既帮了百姓，也能给县里添个进项，岂不是比要银子好？”
这时，李婶带着几个乡邻提着篮子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馒头和腌菜：“周大人，您尝尝俺们的馒头。要不是商盟建了工坊，俺家娃现在还在饿肚子呢！商盟还帮俺们修水井，建学堂，是真为百姓做事的，您可不能为难他们啊！”
其他乡邻也跟着附和，有的说商盟帮着修了村口的桥，有的说医馆的郎中免费给老人看病。周大人看着满屋子的人，又看了看账本上的税收数字，终于松了口：“行！就按赵盟主说的办 —— 你们派矿工修河道、建磨坊，本县就免了你们的‘管理费’，还会派衙役帮着维护商路安全。”
“多谢周大人！” 赵磊起身拱手，“我们明天就派五十个矿工去修河道，蒸汽泵也会尽快运过去。” 周大人走后，王掌柜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刚才可吓死俺了，还好赵盟主有办法，既没给钱，还跟县里达成了合作。”
虞姬笑着说：“这就是商盟的好处，大家一起想办法，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对了，医馆的郎中刚从西域采草药回来，带了些‘肉苁蓉’，说能治风湿，咱们给修河道的矿工每人发点，免得他们受潮生病。”
接下来的几日，工坊里一派忙碌。煤铁工坊的矿工们分成两拨，一拨继续铺铁轨、造火车车轮，另一拨去县城修河道，蒸汽泵 “呜呜” 地抽着河道里的水，比人工泼水快了不少；染坊的织工们忙着赶制 “双语布”，王婶教姑娘们用西域文字绣花纹，有的姑娘绣得慢，急得直哭，李婶就坐在旁边安慰：“别急，俺年轻时学针线，也绣坏了好几块布，多练练就好。”
学堂里也热闹，方先生带着孩子们在胡杨苗旁上课，教他们认西域的植物，还让孩子们用西域文字写自己的名字。狗蛋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西域文，拿给赵磊看：“赵叔叔，你看俺写得对不对？以后去西域，俺就能自己写名字了！” 赵磊蹲下身，指着字里的笔画：“这里少了一笔，你看，西域文字的‘狗’字，要像胡杨的枝干一样弯一下……”
这天傍晚，西域传来了好消息 —— 拓跋烈的骑兵找到了水源，还遇上了莎车城的老部落首领。送信的骑兵说，部落首领听说渭水商盟要跟西域通商，特别高兴，还答应帮着联络周边的部落，等拓跋烈回去，就一起派代表来中原，商量货物交换的事。
“太好了！” 赵磊拿着信，递给虞姬，“等部落代表来了，咱们正好用火车接他们，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工坊和商路，也让他们放心跟咱们合作。” 虞姬接过信，眼里满是笑意：“我已经让染坊准备西域样式的彩布了，到时候给部落代表每人送一匹，再请他们尝尝咱们的桃花酒。”
巴图尔听到消息，立刻跑去工坊，把西域的硫磺粉拿出来：“俺这就把蒸汽发动机的管道再加固一下，用硫磺粉和铁水混合，能让管道更耐高温！等火车造好，拉着部落代表跑一趟，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原的本事！”
周仓也跟着起哄：“到时候俺给他们表演斩马刀！让他们知道咱们商盟不仅有好货物，还有能打的护路队！” 众人笑得热闹，夕阳落在铁轨上，把钢轨染成金色，刚造好的钢轮架在铁轨尽头，像在等着迎接远方的客人。
夜色渐深，工坊的灯还亮着。矿工们在锻打火车的底盘，火花照亮了他们的脸；织工们在赶制最后一批 “双语布”，织机声 “咔嗒” 不停；护路队的队员们在巡逻，手里的蒸汽弩闪着冷光；学堂里的孩子们已经睡熟，方先生还在批改他们的西域文字作业；医馆的郎中在整理草药，把西域的肉苁蓉和中原的当归配在一起，包成药包。
赵磊和虞姬坐在桃树下，看着远处的工坊灯火，手里握着刚收到的西域信笺 —— 信上是拓跋烈用西域文字写的，说部落首领有个女儿，也在学中原文字，想跟学堂的孩子们笔友。虞姬把信笺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以后中原和西域的孩子能一起读书写字，多好啊。”
“会更好的。” 赵磊握着她的手，指了指远处的铁轨，“等火车通了，铁轨能铺到西域，到时候西域的香料、宝石，中原的彩布、铁器，能更快地运到对方的地方。咱们的商盟，会成为连接两地的桥。”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船的汽笛声，是 “破浪号” 从京城回来了，船上载着京城商户的新订单，还有江南绸缎商孙老板托人带来的丝绸样品。护路队的队员们跑着去迎接，欢呼声在夜里传得很远。
桃树下的胡杨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枝叶上的露珠映着月光，像撒了一把碎银。赵磊和虞姬知道，他们的路还长 —— 火车要造，铁轨要铺，西域的商路要通，还有更多的百姓要帮。但只要他们在一起，有商盟的伙伴，有乡邻的支持，就没有迈不过的坎。
第二天一早，煤铁工坊的锻压机又响了起来，钢轮的淬炼声、蒸汽的嘶鸣声、人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动听的声音。而西域的方向，拓跋烈正带着骑兵和部落代表，朝着渭水的方向赶来，他们的身影，在沙丘上渐渐清晰，像是在为这段跨越东西的情谊，续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