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是踏入这片巨大圆形广场后,唯一的感受。并非无声,远处隐约有空气流动的呜咽,脚下金属地面随着移动传来细微的震动回响,但所有这些声音,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静”所吞噬、吸收。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笼罩,连声音和能量都难以逃逸。
广场空旷得令人心慌。脚下是冰冷的、布满细微裂纹的暗色金属地砖,延伸至视野尽头。中央那座停止运转的巨型机械,如同僵死的史前巨兽,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寂灭。穹顶高远,没入黑暗,垂下的巨大阴影如同悬停的利剑。而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广场尽头那扇顶天立地的弧形巨门。
门,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其材质。非金非石,表面流淌着一种内敛的、仿佛蕴藏着星空的暗沉光泽。门上雕刻着无数复杂到极点的纹路,并非几何图案,更像是一种凝固的能量流动轨迹,或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宇宙星图。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任何接缝或把手,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亘古、苍茫、令人心生渺小与敬畏的气息。
“摇篮……”林尘被叶火搀扶着,目光死死锁定那扇巨门,声音干涩。肩头的星璇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颤动着,散发出灼热的温度,既像是游子归家的激动,又带着近乎恐惧的敬畏。一股庞大的、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门的方向传来,呼唤着星璇,也呼唤着与星璇一体的林尘。
叶火示意小队停止前进,在广场边缘一处倒塌的金属构件后隐蔽。她拿出环境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让她瞳孔收缩——所有常规辐射、污染指数均为零,但那个代表未知能量场的指针,直接顶到了刻度尽头,不断发出超限警告的蜂鸣!这里的能量浓度,远超之前任何地方,包括那个泉眼前哨站!
“不能再前进了。”叶火声音凝重,“这里的能量场太强,贸然靠近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她看向林尘,“你的感觉怎么样?”
林尘闭上眼,全力运转预知之瞳。精神力如同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向巨门方向。然而,与之前感知任何事物都不同,他的意识在接近巨门百米范围内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壁垒!不是拒绝,也不是攻击,而是一种……绝对的“存在感”,如同溪流试图感知大海,只能感受到其无边无际的浩瀚,却无法窥探其内部分毫。
【警告:遭遇超高密度纯净灵能壁垒……感知无法穿透……星璇核心共鸣反应加剧……建议保持安全距离……】
“看不到里面……”林尘喘息着睁开眼,额头渗出冷汗,“门……像活的一样,能量太庞大了,我的感知根本进不去。但是,星璇……它很‘兴奋’,也很……害怕。”
就在这时,李小柔突然指着探测器屏幕一角,惊呼道:“叶队!有微弱的能量流动!从那边来的!”她指向广场左侧,一片靠近边缘的、相对完整的低矮建筑群,风格与堡垒一致,像是控制中心或观测站。
众人精神一振。有能量流动,就意味着可能有仍在运作的设备,或许能找到关于这扇门和“摇篮”的信息!
“大锤,小影,跟我过去侦查。其他人原地警戒,保护好林尘。”叶火当机立断。
三人借着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片建筑。大部分区域都已断电坍塌,但在最深处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加固房间内,他们发现了一扇虚掩的、带有独立备用电源的气密门。门内,有极其微弱的仪器运行声和灯光透出!
小心推开房门,里面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房间不大,布满了落满灰尘的控制台和显示屏。大部分屏幕漆黑,但中央最大的那块屏幕,竟然还亮着!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不断滚动的能量流数据和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的三维立体模型——正是门外那扇巨门的结构图!模型旁边,一串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古老文字异常醒目:
【星璇之门 - 状态:休眠(能量供给不足0.7%)- 协议:摇篮守护 - 警告:核心同步率低于安全阈值,强行激活存在不可控风险……】
星璇之门!这就是它的名字!
控制台前,坐着一具穿着古老研究员制服、早已化为白骨的尸骸。它的手骨,还按在控制台一个明显的红色紧急按钮上。似乎是在生命最后一刻,试图启动或关闭什么。
叶火尝试操作控制台,大部分功能已锁定,但历史日志检索功能似乎还能勉强运行。她输入最高权限密码(来自守塔人存储器),屏幕闪烁,大量损坏的数据流闪过,最终,几段残缺的关键信息被提取出来:
【日志条目 7b-Ω:摇篮计划最终阶段……星璇之门构建完成……连接源点通道稳定……初步观测数据反馈……源点能量特性……超越认知……具有……自我意识倾向?!】
【日志条目 7c-Ω:警报!源点能量发生未知潮汐……星璇之门过载……伪光污染爆发!它们……不是外来者……是源点排斥出的……阴影?!】
【日志条目 7d-Ω(最终):堡垒沦陷……我们失败了……星璇之门自动封闭,进入休眠……源点通道中断……后来者……警惕……摇篮并非避难所……它是……牢笼?还是……孵化场?钥匙……需要纯粹的……共鸣……】
信息量巨大,且细思极恐!源点有自我意识?伪光是源点排斥出的阴影?摇篮是牢笼还是孵化场?钥匙需要纯粹共鸣?
叶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破晓堡垒的发现,远比想象中更惊人,也更可怕!
就在这时,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星璇之门模型剧烈闪烁起来!能量读数急速攀升!
“怎么回事?”王大锤紧张地握紧砍刀。
叶火猛地看向控制台一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正在发出微光的透明水晶柱。水晶柱内,一缕极其细微的、与星璇核心同源的能量流,正不受控制地从房间角落溢出,被水晶柱吸收!是林尘!他在外面,因为星璇核心的剧烈共鸣,无意识散发出的能量,激活了这里的某种感应装置!
“不好!快退!”叶火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房间外,广场中央,异变陡生!
一直沉寂的星璇之门,门面上那些复杂的纹路,突然从底部开始,如同被注入了液态星光一般,迅速亮起!光芒沿着纹路向上蔓延,速度越来越快!整个广场的能量场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地面微微震动!
“林尘!”叶火三人冲出房间,看到广场上的景象,目眦欲裂!
只见林尘瘫坐在广场边缘,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肩头的星璇核心光芒暴涨,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到半空中,疯狂旋转,与巨门上亮起的纹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道道凝练的星辉光带,从核心射出,连接在巨门之上!巨门正在吸收星璇核心的能量!而林尘,作为核心的宿主,正在承受着能量被疯狂抽取的巨大痛苦!
巨门的激活,并非善意!它像是一个饥饿的巨兽,在吞噬星璇核心!而控制台日志的警告犹在耳边——核心同步率不足,强行激活,存在不可控风险!
“打断它!”叶火毫不犹豫,抬起弩箭,瞄准半空中与巨门连接的星璇核心!她不敢射击巨门,怕引发更可怕的后果,只能试图击落核心,中断连接!
“不要!”老周惊呼,“强行中断可能会毁了核心,林尘也会没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巨门上的纹路已亮起了大半!门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星光勾勒出的、与林尘手中碎片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图案,清晰浮现!
【检测到权限密钥(残片衍生物)……能量等级符合最低激活标准……开始链接验证……警告:载体同步率过低……链接过程存在排斥反应……风险极高……】
一段冰冷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响彻每个人的脑海!
是星璇之门的声音!或者说,是它控制系统的提示!
链接验证?载体同步率?林尘就是那个“载体”?
此时,林尘的痛苦达到了顶点,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身体,撕成碎片!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段被遗忘的、深藏在本能深处的记忆碎片,伴随着星璇核心的剧烈共鸣,猛然炸开!
那是……他被植入“碎片”,成为“7号实验体”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来自一个冰冷的声音:
“……钥匙……需要……纯粹的共鸣……你就是……最后的……适配体……”
“我……就是钥匙……”林尘在极致的痛苦中,猛地抬起头,双眼被星辉充斥,发出一声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咆哮,“停下!我命令你……停下!”
这声咆哮,并非通过喉咙,而是以一种燃烧生命和精神力的方式,混合着星璇核心所有的能量,化作一道无形的、带着强烈自我意志的波动,狠狠撞向星璇之门!
不是祈求,而是……命令!以“钥匙”的身份!
嗡——!
星璇之门上蔓延的星光猛地一滞!狂暴的能量抽取瞬间停止!星璇核心光芒黯淡,摇摇晃晃地飞回林尘怀中,变得温热。门上的纹路光芒稳定下来,不再攀升,但也没有熄灭,维持在半激活状态。门中央的凹槽图案,散发着温和的吸引力。
能量场的狂暴渐渐平息,广场恢复死寂,只剩下林尘虚弱的喘息声。
他赌对了。星璇之门的激活,需要“钥匙”的主动共鸣,而不仅仅是能量。他的意志,在最后关头,中断了门的强行抽取。
叶火等人冲回林尘身边,将他扶起。林尘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丝明悟和后怕。
“它……在等我……”林尘看着那扇半激活的巨门,声音颤抖,“我是钥匙……但同步率不够……强行开门……可能会死……”
星璇之门静静矗立,光芒流转,如同沉睡巨兽半睁的眼眸,等待着“钥匙”做出最终的抉择。
是冒险开启通往“摇篮”和“源点”真相的大门,面对未知的恐怖与机遇,还是就此转身,带着残缺的秘密,回到那片充满绝望的末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