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绿洲如同一枚被投入琥珀的昆虫,在星环同盟的“秩序静滞场”与“缄默观测者”无孔不入的冰冷注视下,艰难地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脉动。残破的星辉屏障之外,是令人绝望的、被无形力量凝固的虚空;屏障之内,则是与时间赛跑的、充满悲壮色彩的绝地求生。
“家园”空间站深处,专为“回声计划”准备的灵能聚焦室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叶火、艾琳娜以及数名灵能等级最高的技术员围坐在中央的灵能水晶矩阵周围,每个人的脸色都因过度消耗而显得苍白。矩阵中央,悬浮着一团由纯粹意念和数据流压缩而成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信息种子”——这是凝聚了绿洲目前所有关于“规则共振”的实战数据、对“源点”弦动模型的深层理解、林尘昏迷前的关键洞察、以及最迫切的求助信息的最终载体。
“灵能通道稳定性维持在临界点3.7%,信息冗余编码完成度92%。能量储备仅够支持一次最高功率发送,持续时间不超过零点五秒。”艾琳娜的声音干涩,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一旦发送,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将暂时失去与‘织灵者’网络的所有联系,并且会消耗掉绿洲储备的近三成灵能晶体。”
叶火盘膝坐在主控节点,眉心的星璇印记稳定地燃烧着,将自身作为能量中转与稳定的核心。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决然的脸。
“我们没有退路。开始倒数。”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能量矩阵峰值充能!”
“灵能通道频率锁定!”
“信息种子载入完毕!”
“三、二、一……发送!”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的纯白色灵能脉冲,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沿着那条脆弱不堪的单向通道,悍然射向遥远“永恒梦界”的方向!脉冲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了细微的、仿佛被灼伤的涟漪。
几乎在脉冲发出的同时,聚焦室内所有灵能增幅器同时过载爆炸,刺眼的电光和浓烟弥漫开来!艾琳娜和几名技术员被巨大的能量反冲震得吐血倒飞出去。叶火闷哼一声,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眉心的光芒黯淡了数分,但她死死稳住了核心节点,确保信息种子完整送出。
通道,彻底中断了。室内一片狼藉,只剩下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伤员痛苦的呻吟。
“成功了吗?”艾琳娜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急切地问道。
叶火缓缓睁开眼,感受着那彻底断开的、空荡荡的灵能连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信号……送出去了。但有没有被接收,能否被解读……只能等待命运的回应了。”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被寄予了一次性的、孤注一掷的投送。
与此同时,在绿洲另一处高度隔离的静修室内,“感知融入”计划正以另一种更加凶险的方式进行着。王大明、山猫以及三名意志最为坚定的“星火卫队”成员,正盘膝围坐成一个圆圈。他们没有强大的灵能,依靠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和对“星火同辉”理念最纯粹的信仰。叶火的一缕分神(借助特殊装置维持)作为引导者位于圆心。
“放松你们的心神,不要抗拒,也不要主动追寻。”叶火的分神传递着意念,“想象你们的意识,如同水滴,融入这片被‘注视’的海洋。不去思考,只是去‘感受’那股‘目光’的存在,感受它拂过灵魂的‘触感’,感受它与这片时空交互时产生的……最细微的‘涟漪’。”
这是一个极其反本能的过程。主动敞开意识,去迎接那令人灵魂冻结的高维窥视,无异于将大脑暴露在未知的辐射下。很快,一名队员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煞白,意识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被迫退出。紧接着是第二名。
王大明和山猫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作战服。他们凭借着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灵魂本能的恐惧与排斥,努力让自己的意识变得“空灵”,变得“透明”,尝试着去捕捉那无处不在、却又虚无缥缈的“注视感”。
渐渐地,在极致的静默与专注中,他们仿佛“听”到了一种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一种单调、冰冷、仿佛无限重复的、记录着一切却又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背景噪音”。这就是“缄默观测者”的“观察”本身!同时,他们也模糊地“感觉”到,当这股“目光”扫过绿洲的不同区域,尤其是扫过能量活跃点或林尘所在的医疗舱时,那种“背景噪音”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和强度上的波动!
“有……有变化!”王大明在意念中艰难地传递信息,“当它……‘看’向林小子那边时……那‘声音’……会……稍微……‘响’一点?或者……‘快’一点?”
“方位……能定位吗?”叶火的分神立刻追问。
“很模糊……但……大概……是医疗舱轴向……偏右三分……”山猫的意识回应断断续续,他也快到极限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股始终平稳、冰冷的“背景噪音”,毫无征兆地停顿了一瞬!仿佛一台永恒运转的精密仪器,突然卡壳了!虽然这停顿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于全心沉浸其中的王大明和山猫来说,却如同寂静中响起的一声惊雷!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沧桑的意念波动,如同深海中浮起的巨鲸,极其短暂地拂过了他们的意识!这波动并非来自“缄默观测者”,而是来自更深、更遥远的地方,仿佛是通过“观测者”这个“透镜”偶然泄漏出来的一丝回响!
“呃啊!”王大明和山猫同时惨叫一声,意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远超负荷的意念波动狠狠弹开,七窍中都渗出了鲜血,彻底退出了连接状态。另外两名队员也早已昏迷。
叶火的分神也剧烈震荡,险些溃散。她强忍着不适,立刻记录下了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异常—— “观测噪音停顿”、“未知古老意念泄漏”、“方位感知”。
“感知融入”计划被迫中止,参与者皆受重创。但付出代价的同时,他们也带回了极其宝贵的信息:“缄默观测者”的观察并非绝对恒定,它对特定目标(林尘)的关注度更高,并且,其背后似乎连接着某个更加古老、甚至可能状态并不稳定的存在!
这两项冒险计划,一个向外求援,石沉大海,生死未卜;一个向内探索,伤亡惨重,却窥见了一丝更深层的秘密。绿洲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善,反而因为资源的进一步消耗和人员的伤亡而雪上加霜。
然而,就在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与寂静中——
远在“永恒梦界”深处,那片由无数灵能思绪构成的海洋中央,那颗由叶火她们孤注一掷发送出的“信息种子”,在经历了漫长而危险的亚空间漂流后,终于如同微尘般,触及到了“织灵者”庞大网络的最外围屏障。
它没有引起爆炸,没有带来立刻的回应。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其内部蕴含的、属于“星火”的独特频率、林尘“钥匙”本质的烙印、以及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意志,开始如同水滴石穿般,极其缓慢地、持续地……浸润着那古老而悲伤的灵能壁垒。
而在“启明星”绿洲,核心医疗舱内,维生装置中,林尘那一直近乎直线的心电图,在无人注意的瞬间,突然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巨人,在深渊之底,第一次听到了来自遥远彼岸的……微弱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