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商会静室之内,氤氲的药香尚未完全散去。叶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光一闪而逝,随即归于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周身并无罡元流转的莹莹宝光,肌肤却透着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最上等的玄玉经过地火千锤百炼。骨骼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雷鸣之音,那是气血奔涌到极致,与筋骨共振发出的道音。肌肤之下,暗金色的混沌纹路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太古龙鳞,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
与王绝那场惨烈决战留下的创伤,在那神秘生命灵心的滋养和商会海量资源的堆砌下,已然稳固。破碎的经脉被磅礴气血强行续接,干涸的脏腑重新焕发生机。虽未尽复旧观,混沌石印依旧黯淡,但这具千锤百炼的肉身已然挣脱死境,单臂一晃,便有近二十万斤的恐怖巨力在血肉中奔腾咆哮,足以生撕蛟龙,硬撼山岳。
他起身,青衣无风自动,目光扫过室内堆积如山的玉盒药瓶。千年血参、淬骨灵液、凝魂香……这些都是苏文博、冷凝霜乃至黑山、石猛等人送来的心意,其中许多滋补气血、打熬筋骨的宝药对他恢复确有奇效,但仍有大量富余。
“沐晴。”他轻声唤道,声音沉稳,带着伤愈初愈的沙哑。
一直静守在一旁的苏沐晴立刻翩然走近,裙裾微漾,带起淡淡药香。她仰起清丽绝伦的俏脸,柔声道:“尘哥哥,可是需要什么?”
叶尘目光沉静地掠过那些资源,缓缓道:“这些心意,于我恢复已足。剩余这些,皆是情义,我若独享,于心难安。”他望向静室之外,眼神穿透重重庭院,望向苍风学院的方向,深邃如星,“苍风学院,予我栖身之所,传功长老虽有其难处,却也多次暗中维护。石猛兄弟,性情耿直,与我并肩血战,毫不退缩。此恩此情,重如山岳。临行前,我当先报。”
苏沐晴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赞赏,她深知眼前少年那看似冷峻的外表下,藏着何等重情重义、恩怨分明的赤子之心。她轻轻颔首,声音温婉却坚定:“尘哥哥想怎么做?沐晴帮你。”
叶尘微微一笑,笑容纯粹而充满一种返璞归真的力量感:“我非丹师,不通药理,亦无创功之能。唯这一身还算抗揍的骨头和几分蛮力,尚可一用。便为学院,做些实实在在的粗活,搬山卸石,夯实根基,聊表心意。”
他并未动用那些富余的资源,而是带着最纯粹的想法,与苏沐晴一同,离了商会,径直往苍风学院后山那处早已废弃多年的旧体修演武场行去。
此地荒凉已久,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场边堆满了昔日学院长老练功留下的巨大青罡岩碎块,每一块都大如房屋,棱角狰狞,通体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沉重无比,寻常灵武境弟子难以损毁分毫。场地中央,那座以更为坚硬的黑曜铁岩砌成的试炼台基座已然倾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清理此地工程浩大,需动用大量人力和机关兽,耗时耗力,学院一直未能抽出精力处理,已成顽疾。
叶尘与闻讯赶来的石猛及传功长老在此相遇。
“叶尘兄弟!你大好了?!俺的老天!”石猛如一头人形暴熊般冲来,地面都在微微震颤。他见到叶尘,顿时虎目圆睁,激动得满脸虬髯都在抖动,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狂风,重重拍在叶尘肩上,发出砰砰的闷响,足以拍碎寻常金石!“好!真好!俺就知道你命硬得像玄铁!死不了!”
感受到石猛那毫不作伪、炽热如火的欣喜,叶尘心中暖流淌过,笑道:“石猛大哥,我没事了。今日来,是想替学院出把力气,了却一桩心事。”
他指着那片狼藉不堪、沉寂多年的废墟,对一旁神色复杂、眉宇间带着一丝愧疚的传功长老拱手道:“长老,此地杂乱,碍观瞻,亦影响地脉流转,荒废可惜。叶尘别无长物,空有几分蛮力,愿替学院清理一番,夯实根基,略尽绵薄之力,以报庇护之恩,全与石猛兄弟并肩之情。还望长老成全。”
传功长老看着那堆积如山、散发着沉重压迫感的巨岩和那布满裂痕、坚不可摧的黑曜铁岩基座,又看看眼前青衣单薄、伤势初愈的叶尘,花白的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道:“叶尘,你有此心,老夫……老夫甚慰,更是惭愧!只是此地杂乱非一日之寒,这些青罡岩沉重无比,黑曜铁岩更是坚逾精金,修复极耗工时,你伤势初愈,元气未复,万万不可……”
他话音未落,劝阻之词尚在嘴边。
叶尘已淡然一笑,迈步上前。
没有罡元波动,没有华丽光影,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
唯有在他脚步踏出的瞬间,周身筋骨齐鸣,发出一连串低沉而宏大的雷音,仿佛远古巨神在捶打天地。磅礴如海的气血轰然运转,肌肤之下,暗金色的混沌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沉睡的火山瞬间苏醒,一股沉重、古老、足以撼动山岳的纯粹力量感弥漫开来,让周围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他俯身,双臂如铁钳般抱住一块最大、棱角最为狰狞的青罡岩。那岩石比他整个人还要庞大数倍,重量何止数万斤!岩石表面冰冷粗糙,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沉重气息。
“起——!”
一声低喝,并非声嘶力竭,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魄的力量感!
腰腹骤然发力,脊背如大龙弓起,全身力量节节贯通,汇聚于双臂!
咔嚓!脚下特制的青罡岩地面,竟被他发力时踩出细密的裂纹!
在石猛猛然瞪大的牛眼、传功长老瞬间凝固的表情、以及周围越来越多被这动静吸引来的学院弟子们倒吸凉气、骇然失声的注视下——
那块需要数名灵武境中期弟子合力才能勉强撼动的巨型青罡岩,竟被叶尘硬生生地从废墟中抱起,缓缓举过头顶!
他手臂肌肉贲张如龙盘绕,青筋如同虬龙突起,肌肤下暗金神纹闪烁流淌,仿佛有古老的力量在苏醒。脚步踏地,地面微微一震,尘土不扬,显示出对力量精妙绝伦的掌控。那庞大沉重的阴影,与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形成强烈对比,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力量美感!
“轰隆——!!!”
一声沉闷如九天雷鸣的巨响炸开,气浪翻滚!
叶尘将巨岩稳稳投掷到百丈外指定的堆放点,落地瞬间,大地明显震颤了一下,岩石深陷地面,屹立如山,纹丝不动!
整个场面死寂了一瞬。
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哗然与无法置信的惊呼!
“天!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徒手……徒手搬山?!那是青罡岩啊!”
“怪物……不!是神人!叶尘师兄是神力!”
“这……这真是人力所能及?!他的力气有多大?!”
叶尘动作不停,面色沉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化身不知疲倦的搬山力士,或抱、或举、或扛、或抛……一块块数千斤、数万斤的巨岩在他手中,如同失去了重量,化作一道道呼啸的阴影,被精准而高效地挪移、归位。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远超任何机关兽和人力协作,仿佛在演绎一场力量的艺术。
烟尘弥漫中,只见他身影闪动,巨石纷飞,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过半个时辰,那片堆积了不知多少年、令人望而生畏的岩石废墟,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场地变得前所未有的平整开阔!
所有围观弟子,包括一些闻讯赶来的学院执事、长老,都早已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最后,叶尘走向场地中央那布满裂纹、摇摇欲坠的黑曜铁岩基座。这材质远比青罡岩坚硬数倍,受损后极难修复,是学院多年的心病。
他静立片刻,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仿佛将周围空气都吸得稀薄了几分!
右拳缓缓紧握。
噼里啪啦!筋骨雷鸣之声爆响!整条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一圈,肌肤彻底化为暗金之色,混沌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游动,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纯粹力量凝聚于拳峰之上,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破!”
他吐出一字,声如惊雷炸响!
一拳轰出!
依旧没有罡元迸发,只有最纯粹、最野蛮、最直接的力量挤压空气,发出的刺耳音爆如同布帛被撕裂!拳风过处,空间都微微扭曲!
轰!!!!!!!!!
拳峰结结实实砸在基座最大最深的裂缝交汇处!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彻整个后山!仿佛九天雷神降下震怒!
咔嚓!咔嚓!嘣嘣嘣——!!!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如同爆豆!但那坚不可摧的黑曜铁岩基座,并非被砸得四分五裂,而是被那无匹的巨力和穿透性的震荡力,硬生生地将所有裂缝砸得弥合、夯实!原本摇摇欲坠的结构被强行稳固,甚至比受损前更加紧密、更加坚固!表面都被那股极致的力量磨得平整光滑,在夕阳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
唯有拳落之处,留下一个深约半寸、纤毫毕现的清晰拳印,边缘光滑如镜,仿佛亘古便存在于那里,诉说着绝对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叶尘缓缓收拳,气息依旧悠长,只是额头微微见汗,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他转身,对早已震撼得魂飞天外、说不出一个字的传功长老和众多学院弟子拱手,声音平静:“长老,场地清理完毕,基座也已粗略加固。晚辈力拙技疏,只能做些搬石夯土的粗活,聊表对学院庇护之恩、与石猛兄弟并肩之情的感激于万一。陋拙之处,还望海涵。”
场中死寂持续了数息。
旋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与呐喊!声浪几乎要掀翻苍穹!
“叶尘师兄!神力!”
“搬山卸岭!拳撼铁岩!吾辈体修楷模!”
“这岂是粗活?!这是神迹!”
石猛猛地从极度震撼中回过神来,嗷一嗓子,如同疯虎般冲上去,不由分说狠狠抱住叶尘,激动得语无伦次,虎目甚至都有些泛红:“好兄弟!俺的亲兄弟!你这力气……俺老石服了!五体投地!心服口服!以后这练武场,就是俺老石的家!俺就在这儿练拳,谁也别跟俺抢!这拳印……俺要天天看着它练!”
传功长老看着那平整如新的广阔场地、那稳固如山甚至更胜从前的黑曜铁岩基座、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深邃拳印,再看着被狂热弟子们层层围住、神色依旧平静的叶尘,老脸激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眼眶瞬间湿润,竟有老泪滚落:“这……这岂是粗活……陋拙……叶尘,叶尘小友……你这分明是……是以力证道,馈我苍风啊!此等神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份‘心意’,太重了!太重了!学院……学院愧对于你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与嘶哑,传遍全场:“今日之事,所有在场弟子,给老夫刻进骨头里!此地,当立一碑,铭刻今日之事!此台,更名为‘撼山台’!叶尘所留拳印,为学院圣迹!日后所有在此修炼的弟子,都当时刻铭记叶尘师兄今日之力、之情、之义!”
叶尘连忙摆手:“长老言重了,万万不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更不敢僭越。”
然而,传功长老和周围所有弟子看向他的目光,已然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佩、感激与狂热。这份回报,不涉及任何功法丹药,却比任何馈赠都更加直接、更加震撼灵魂,也更加深入人心。
它代表的,是叶尘最纯粹、最蛮横、最令人敬畏的力量,和最厚重、最质朴、最令人动容的情义。
夕阳西下,将撼山台和那枚拳印染上金色的光辉。叶尘婉拒了学院的盛情挽留,与苏沐晴并肩离去。
石猛一直将他送到学院大门外,用力握着他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兄弟,北域险恶,那群玩煞气的崽子阴得很!你一定要千万小心!俺会玩命修炼,将来一定去北域找你!咱们兄弟再一起,揍他娘的天翻地覆!”
叶尘重重点头,反手用力回握:“好!石猛大哥,一言为定!我等你!”
身影渐行渐远,融入落日余晖。
身后,是苍风学院经久不息的震撼议论,是那座焕然一新、注定将成为传奇的撼山台,和一份沉甸甸、暖烘烘、了无遗憾的情义。
为学院做的第一件事,圆满。叶尘心中,一份牵挂安然落下,化为北行的坚定。
(第一百零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