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
四个字，如同四道冰寒刺骨的惊雷，在小屋内炸响，带着执法殿特有的铁血与无情。那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让陋室内的温度骤降，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缩在角落的刘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呼吸都变成了奢望，只能绝望地看着门口那三道如同死神代言人般的身影。
然而，处于杀气风暴中心的叶尘，却像是激流中岿然不动的礁石。他缓缓站直身体的过程，没有丝毫滞涩，仿佛那足以让普通灵武境弟子心神崩溃的压力，于他而言，不过是拂面清风。他甚至还顺手整理了一下那件洗得发白、略显破旧的青衫下摆，动作从容不迫。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为首那名冷峻执法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旋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见过太多在执法殿铁令面前或惊慌失措、或色厉内荏、或跪地求饶的弟子，但像叶尘这般平静的，尤其还是一个无灵根的杂役，实属罕见。
“罪名是……恶意重伤同门？”叶尘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半点波澜，他目光扫过那名执法弟子手中的黑色铁令，“这位师兄，是否应该先问清楚，为何动手？是谁先挑衅？是谁欲强夺他人资源，并行凶在前？”
“执法殿行事，只问结果，不论缘由！”冷峻执法弟子语气没有丝毫松动，如同铁铸的律条，“王栋重伤是事实，你出手亦是事实。有何辩解，到了执法殿，自有刑铁执事与你分说！现在，立刻束手就擒！”
他身后两名执法弟子同时向前踏出一步，手中已然多出了一副闪烁着幽暗符文、显然不是凡品的镣铐，目光锁定叶尘，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擒拿，甚至……格杀！
叶尘看着那副镣铐，又看了看眼前这三名气息凌厉、显然久经战阵的执法弟子。硬拼？以他目前的实力，纵然《九转神魔诀》神异，肉身强横，但面对一名灵武境五重巅峰和两名四重，在这狭小空间内，胜算渺茫，且一旦动手，便是坐实了抗法叛院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墙角吓得几乎晕厥的刘苗，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好。”叶尘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甚至主动伸出了双手，手腕并拢，做出一副配合的姿态，“我跟你们去执法殿。”
这个反应，再次让三名执法弟子一怔。他们预想了各种可能，包括对方狗急跳墙，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识时务”。
那冷峻执法弟子眉头微蹙，审视着叶尘，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最终一无所获。他冷哼一声：“算你识相！”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同伴。
一名执法弟子上前，动作麻利地将那副幽暗的镣铐“咔嚓”一声，扣在了叶尘的手腕上。镣铐合拢的瞬间，叶尘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冷沉滞的力量从镣铐中传出，试图侵入他的经脉，封锁他的气血。这镣铐显然对罡元有极强的压制效果，若是寻常修士，被此铐锁住，一身修为十去八九。
然而，当那股阴冷力量试图侵入叶尘体内时，他经脉中奔腾的气血只是微微一荡，肌肤下暗金神纹应激闪烁了极其微弱的一下，那股力量便如同泥牛入海，被磅礴的气血洪流瞬间冲散、消弭于无形。镣铐依旧锁在手腕上，但对其的压制效果，对叶尘而言，几乎不存在。
叶尘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配合地微微运转了一下气血，让手腕处的气血流动显得略微迟滞，做出被压制的假象。
那执法弟子并未察觉异常，确认镣铐锁好后，便退到一旁。
“带走！”冷峻执法弟子一挥手，转身向外走去。
另外两名执法弟子一左一右，押着叶尘，跟了上去。在经过瘫软在地的刘苗身边时，叶尘的目光与他有瞬间的交汇。刘苗的眼中充满了恐惧、担忧，还有一丝茫然无助。叶尘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随即，叶尘便被带出了小屋，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小屋内的杀气与压力也随之消散，但那股冰冷的寒意，却仿佛依旧萦绕不散。
刘苗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过了好半晌，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那是极度恐惧后的生理反应。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死寂的杂院，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叶尘被执法殿带走了！
因为他打了王师兄，因为彪哥他们的报复，因为赵长老的权势！
他会不会被废掉修为？会不会被直接处死？
自己刚刚找到的一丝微弱曙光，难道就这么快熄灭了吗？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神。但他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叶尘临走前那个平静的眼神，以及那个微不可察的摇头。
“不要轻举妄动……”刘苗喃喃自语，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涕泪。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去求情？去作证？在执法殿和赵长老面前，他这只小蚂蚁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只会被随手碾死。
可是……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他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瘦小的身体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许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若隐若现的残月。他想起了叶尘问他的话，关于彪哥，关于赵长老，关于杂院的暗流……
“我不能去执法殿……但我……我可以去做点别的……”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更多，需要为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转机做准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双在黑暗中逐渐适应光线的眼睛，重新闪烁起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悄悄爬起身，如同幽灵般溜出小屋，融入更深的夜色里，开始了他自己的行动。
夜色下的四象学院，与白日里的恢宏磅礴截然不同。巨大的建筑群在稀疏的星光和零星的照明符文映照下，投下大片大片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阴影。巡逻的弟子小队脚步声整齐划一，在寂静的夜晚传出老远。
叶尘被两名执法弟子一左一右挟持着，行走在宽阔却空旷的青石道路上。手腕上的镣铐在行走间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为首那名冷峻执法弟子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如枪，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叶尘沉默地走着，目光平静地观察着沿途的景象。这是他第一次在夜晚如此清晰地观察学院的核心区域。浓郁的天地灵气即便在夜晚也依旧活跃，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比杂院浓郁百倍的能量。远处，那些悬浮的宫殿群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霞光，如同仙家府邸。偶尔有强大的神识意念从高空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但在触及执法殿弟子和那副显眼的镣铐后，便又迅速收了回去。
显然，执法殿押解犯人，在学院内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叶尘心中念头飞转。执法殿直接介入，而且是以“恶意重伤同门”这种可大可小的罪名，速度如此之快，背后若没有赵长老的推动，绝无可能。这既是报复，也是一次试探，或者说，是一次借学院规则之手，名正言顺除掉他或者废掉他的阳谋。
刑铁执事……叶尘回忆着考核时那位铁血冷酷的执事，此人显然不是赵长老一系，否则当初在考核时就不会公正评判。那么，这次审讯，会是赵长老一手遮天，还是存在变数？
他暗自运转《九转神魔诀》，气血在镣铐的“压制”下，以一种极其隐晦而缓慢的方式流淌，滋养着肉身，同时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行人穿过数道有着执法弟子守卫的关卡，最终来到了一座位于学院深处、通体由玄黑色巨石垒成的宏伟建筑前。建筑风格冷硬、肃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同样由玄铁铸成的“法”字，笔画如刀砍斧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迫感。
这里，便是四象学院执法殿，令无数弟子谈之色变的地方。
冷峻执法弟子上前，与门口守卫验过令牌，沉重的玄铁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内部幽深昏暗的通道，仿佛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大口。
“进去！”身后的执法弟子推了叶尘一把。
叶尘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这片象征着学院铁律与刑罚之地。通道两旁墙壁上镶嵌着散发幽光的萤石，光线昏暗，映照出墙壁上模糊的壁画，描绘的大多是学院先贤镇压邪魔、惩戒叛徒的场景，更添几分肃穆与阴森。
他被押解着，沿着曲折的通道一路向下，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最终被带到了一间四面皆是坚硬黑石、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石室之中。
石室中央，只有一张石桌，几把石凳。墙壁上挂着几件样式奇特的刑具，在幽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霉味，不知有多少弟子曾在此地受审、受刑。
“在此等候！”冷峻执法弟子将叶尘按在一张石凳上，留下两名手下在门口看守，自己则转身离去，显然是去通报。
石室的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内外彻底隔绝。
叶尘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环视着这间压抑的审讯室。手腕上的镣铐传来冰凉的触感，但他体内气血依旧沉稳有力。他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调息，将心神沉入体内，如同老僧入定，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知道，这间暗室，将是他与赵长老势力第一次正面交锋的战场。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心智，以及那冥冥中或许存在的一丝……公正。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沉重的石门再次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打破了石室内的绝对寂静。
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人。
叶尘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率先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名冷峻的执法弟子，他侧身让开，态度恭敬。随后，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迈着沉稳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走了进来。
来人同样身着执法殿服饰，但款式略有不同，肩甲之上多了一道暗金色的纹路，彰显着更高的身份。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同斧劈刀削，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叶尘在入院考核时见过的那位，以铁面无私、手段酷烈着称的执法殿执事——刑铁！
而在刑铁身后，还跟着一人，此人面色红润，下颌微须，穿着长老服饰，脸上带着一种看似温和、眼底却藏着精明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叶尘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叶尘认得他，正是当初在考核高台上，屡次出言刁难，隶属于世家派系的外院赵长老！
刑铁与赵长老，竟然一同前来！
叶尘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刑铁径直走到石桌主位坐下，目光如电，扫过叶尘，最后定格在他手腕的镣铐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这石室内回荡：
“杂役弟子叶尘，现在，将你与王栋冲突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陈述一遍。”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