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三章：余烬与倒计时
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掩体中回荡，敲打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滴答…滴答…滴答…”
全息投影屏中央，猩红的数字如同心脏的伤口，每一次跳动都泵出绝望：
**71:58:42…**
**71:58:41…**
**71:58:40…**
收割协议最终阶段启动倒计时。
时间不再是抽象概念，而是悬在头顶、滴着毒液的断头铡刀。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混杂着血腥、消毒水、烧焦电路板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下方深渊的金属锈蚀与能量衰败的气息。
老白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那串不断缩减的数字，布满油污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发出单调的“咔哒”声。他面前的屏幕上，复杂的能量波形图剧烈起伏，旁边是强行解析出的、残缺不全的超高维信号碎片：
【…钥匙…归位…适配完成…】
【…容器…稳定…能量循环建立…】
【…收割协议最终阶段…启动…】
【…目标：Ω-0奇点…】
“Ω-0奇点…”老白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老秦…老秦！你听见了吗？！那鬼东西锁定的最终目标！不是地球！是Ω-0奇点！那是什么玩意儿？！”
角落里，秦法医佝偻着背，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面前简陋的折叠床上，躺着仅存的、陷入深度昏迷的夜枭小队队员——代号“山猫”。山猫的左小腿被坍塌的合金板齐膝切断，断口覆盖着临时止血凝胶和能量绷带，但更令人心悸的是他裸露的胸膛——皮肤下，极其细微的、如同灰白色血管网般的石质化纹理，正从心脏位置向四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秦法医没有回头，布满老茧、沾着血迹和能量凝胶的手，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片从山猫伤口附近采集到的、米粒大小的灰白色碎屑。碎屑在便携式分析仪的冷光下，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的混沌质感，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泽流转。
“听见了。”秦法医的声音疲惫至极，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麻木，“Ω-0奇点…可能是Ω系统的终极核心，也可能是…‘弦外之眼’在这个维度的锚点坐标。”他将碎屑放入分析槽，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至于这个…夜枭身上也有，比我手臂上更明显。”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左臂，撸起袖子，小臂上同样有细微的灰白石质纹理，如同寄生在皮肤下的冰冷苔藓。“赵队的献祭…苏桐的爆发…那颗种子…它的‘侵蚀’或者说‘同化’…通过共鸣传递了。我们…接触过核心的人…都成了‘归墟’的载体。”
他调出分析仪的屏幕，指着上面疯狂跳动的、如同抽象画般的能量频谱：“看，不稳定，极度不稳定。像是无数种冲突力量的混合物被强行压制在一个脆弱的平衡里。它在缓慢地改变山猫的生理结构，侵蚀神经突触，甚至…干扰他的生物电信号。像一种…活着的诅咒。”
“活着的诅咒？”老白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那苏桐呢？！她体内嵌着那玩意儿！她现在是人是鬼？！还有林默！赵队拼了命保下的那点意识还在不在？！”
“不知道。”秦法医的回答冰冷而直接，他指了指全息屏上另一块区域，那里是苏桐消失前最后被捕捉到的、进入空间裂隙的能量轨迹模拟图。轨迹混沌不清，断断续续，如同风中飘散的烟尘。“她的能量信号彻底消失在未知维度。她体内那东西…那颗‘混沌结晶心脏’…蕴含的能量层级和规则扰动已经超出了我们所有探测器的上限。她要么在维度穿越中被撕碎，要么…”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她已经变成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行走的灾厄本身。至于林默…”他摇摇头，“他的意识是构成那颗结晶的一部分，但主导的是谁？不知道。也许…他们都已经‘融化’在里面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狭小的掩体。只有那“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如同丧钟般无情地敲打着。
就在这时！
滋啦——！
掩体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滑开一道缝隙。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和硝烟味率先涌入，接着是两个相互搀扶、踉跄踏入的黑色身影。
是夜枭和仅存的另一名队员，代号“岩石”。两人身上的黑色作战服几乎成了浸透鲜血的破布条，边缘焦黑卷曲。夜枭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臂甲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临时用能量束灼烧封住，焦黑的皮肉翻卷。他的脸上凝固着血污和灰尘，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如同淬火的寒冰，燃烧着疲惫到极致却永不熄灭的凶悍。岩石的情况更糟，他几乎半个人的重量压在夜枭身上，左肋下有一道狰狞的撕裂伤，简易包扎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老白…老秦…”夜枭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推开试图上前搀扶的医疗机器人，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瞬间锁定了全息屏上那串猩红的倒计时。“…多久？”
“71小时55分…零7秒。”老白的声音带着机械般的冰冷，报出精确到秒的数字。他看着夜枭和岩石身上新增的恐怖伤口，以及夜枭裸露的左臂上，那比自己更清晰、如同灰色裂纹般蔓延的石质化纹理，心头猛地一沉。“下面…什么情况？”
夜枭将几乎昏迷的岩石小心地安置在旁边的空床上，动作间牵扯到自己的伤口，额头渗出冷汗。他走到控制台前，拿起一瓶能量液，粗暴地灌了几口，任由淡蓝色的液体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流下。
“地狱。”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冰冷，“拘束区彻底塌了，核心熔炉泄露，高温和能量乱流把那里变成了焚尸炉。灰隼的残骸…没找到，可能被埋了，也可能被熔了。赵队…”他喉咙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没找到任何…东西。只有这个。”
他将一个严重变形、屏幕碎裂的战术平板拍在控制台上。平板上沾满干涸的血迹和灰烬。老白迅速接入数据线，强行读取残存记录。屏幕上闪过最后几段模糊的影像碎片：
剧烈摇晃、布满裂痕的视角…下方翻腾的熔岩深渊…赵峰石质化、坠落的背影…掌心那颗爆发出炽白光芒的混沌结晶…苏桐胸前能量喷涌的创口…三道能量光束投射向结晶…结晶逆冲嵌入苏桐胸口…爆发出的混沌能量风暴…以及最后，一道贯穿废墟、撕裂空间的混沌光束，击溃了那巨大的幽蓝Ω符号投影…
影像定格在苏桐悬浮于能量风暴中心、异色双眸扫过深渊的最后一帧。那双眼睛，左眼混沌旋转如深渊，右眼炽白燃烧如烈阳，非人威压隔着破碎的屏幕都令人窒息。
“她…最后看了赵队消失的地方一眼…”夜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然后…说‘循共鸣…找到源头…终结一切’…就冲进那道空间裂隙消失了。”他顿了顿，抬起自己那条布满灰白石质纹理的左臂，声音带着金属的冰冷，“还有这个…靠近她爆发核心时…就开始出现。像冰在骨头里爬。”
秦法医走过来，用便携扫描仪快速检查夜枭和岩石的伤势，眉头紧锁。“外伤致命，但更麻烦的是这个。”他指着夜枭手臂上的石质化纹理，“它在扩散，非常缓慢，但不可逆。它在吸收你们的生物能量，改变细胞结构。岩石身上也有，只是更轻微。我们…都成了‘归墟’的污染源。”
“污染源？”夜枭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就让它污染得更彻底点！只要能找到源头，宰了那狗屁‘弦外之眼’！”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全息屏的倒计时上，“71小时…老白！告诉我，那‘Ω-0奇点’是什么？在哪？苏桐…她去的方向是不是那里？！”
老白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调出所有关联数据库和之前截获的信号碎片。“‘Ω-0奇点’…所有已知数据库里都没有明确记录。但结合信号碎片和‘方舟’底层架构的残留信息…我有一个推测。”他指着屏幕上复杂的空间拓扑模型，“‘方舟’本身，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基地。它更像一个…巨大的能量导管！一个指向深空某个特定坐标的…‘天线’！而那个坐标点…根据能量流回溯模拟…”模型中心一个遥远的点被高亮标记出来，周围环绕着扭曲的时空流线。“…那里，在理论上是银河系旋臂边缘一片被标注为‘绝对虚无’的星域！没有任何已知天体，空间曲率异常平滑…平滑得…像个被精心抹平的‘弹孔’！很可能就是‘Ω-0奇点’！”
他调出苏桐消失时的能量轨迹模拟图，那断断续续的混沌轨迹线，其模糊的延伸方向，竟然与模型中标记的“虚无星域”坐标……**高度吻合**！
“她…真的在朝那里去！”老白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在追踪林默意志的共鸣！源头就在Ω-0奇点！”
“那我们还等什么？！”夜枭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震得屏幕闪烁，“追上去！在72小时结束前，找到她，找到那个鬼奇点！”
“怎么追？！”秦法医厉声喝道，指着屏幕上苏桐那混沌不清、断断续续的能量轨迹，“她的维度跃迁轨迹我们根本无法稳定追踪！连探测都极其困难！就算知道了方向，那片‘虚无星域’距离我们有多远？以现有最快的星舰，跃迁过去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年？我们没有时间！而且…”他指着夜枭和岩石身上的伤，以及自己手臂的异变，“带着这种‘污染’，我们能支撑多久？路上遇到Ω系统的猎杀怎么办？”
现实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夜枭眼中的火焰。掩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如同附骨之蛆。
“我们…还有别的‘污染源’。”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折叠床上，一直昏迷的“山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脸色惨白如纸，胸膛的灰白石质纹理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艰难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向控制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箱——那是赵峰在突入“方舟”前，特意要求老白保管的“遗物箱”。
“赵队…下去之前…说过…”山猫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如果…他回不来…如果…情况坏到不能再坏…就打开它…里面…有‘火种’…”
火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布满灰尘的金属箱上。
老白快步上前，输入赵峰预设的、只有他和夜枭知道的最高权限密码。
“咔哒。”
箱盖弹开。
没有武器，没有能量块，没有机密文件。
箱底，静静地躺着三枚…**非金非石、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天然痛苦纹路的……暗灰色混沌结晶碎片**！
碎片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与夜枭等人身上石质化纹理同源的……**冰冷、沉重、沧桑的气息**！
这是……赵峰石质化身体崩解后……残留的碎片？！
“赵队…”夜枭看着那三枚小小的碎片，巨大的悲恸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在胸中激荡。
就在这时！
嗡——！！！
掩体深处，那台一直连接着“方舟”废墟深处残存监控节点的备用主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淹没！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高维能量跃迁反应！”
“坐标：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
“数量…无法计数！能量特征…匹配Ω系统净化单元！”
“正在突破奥尔特云！预计…72小时内…抵达地球轨道！”
屏幕上，模拟星图中，一片冰冷的、由无数幽蓝光点组成的“蜂群”，如同宇宙尺度的死亡潮汐，正从深空之中，朝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汹涌扑来**！
收割的镰刀，已悬于星河之上。
倒计时的终点，是文明的坟墓。
而唯一的希望，是散落在余烬中的几粒星火，与一条通往未知虚无的染血归途。
夜枭猛地抓起控制台上那三枚冰冷的结晶碎片，紧紧攥在手心，碎片边缘刺痛了他的皮肤，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源自赵峰生命烙印的悲怆与守护意志，顺着刺痛传入他的脑海。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老白、秦法医、昏迷的山猫和重伤的岩石，最后落在那串猩红的倒计时上：
**71:42:18…**
“老白！”夜枭的声音斩断了所有犹豫，如同出鞘的军刀，“锁定苏桐最后消失的坐标轨迹！计算所有可能抵达‘虚无星域’的极端跃迁路径！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老秦！全力研究这些碎片！还有我们身上的‘污染’！搞清楚怎么压制它！或者…怎么利用它！”
他摊开手掌，三枚暗灰色结晶碎片在掌心闪烁着微光。
“72小时…我们追上去。”
“带上赵队的‘火种’。”
“要么终结一切…”
“要么…和这个世界一起，化为归墟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