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二十七章：遗忘坟场与共鸣残响
下坠。
永恒的、被剥夺了一切感官参照的下坠。
冰冷。并非清道夫那吞噬存在的绝对虚无，而是一种……**沉淀了亿万年的、死寂的冰冷**。仿佛坠入一座由遗忘本身铸造的深海墓穴。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能量的流动，只有纯粹到令人窒息的“空”与“静”。
苏桐的意识在这极致的死寂中漂浮，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连意识底层那疯狂的低语和道标之钥不稳定的嘶鸣，都被这无边的寂静压制到了最低点，只剩下灵魂本身因孤独而产生的细微战栗。
母亲最后决绝的笑容、璀璨通道崩碎的光屑、清道夫碾压而来的绝对空白……这些画面如同褪色的浮雕，在近乎停滞的思维中缓缓流转，带来一阵阵尖锐却无声的悲恸。
她还“存在”着。但存在于何处？
挣扎着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感知力，如同在浓稠的墨水中睁开沉重的眼皮。没有视野，只有一种模糊的“空间感”。她似乎正处于一片无比广袤、由某种极其坚硬的“地面”和同样坚硬的“穹顶”构成的逼仄空间内。上下左右，皆是无尽的、光滑到令人心悸的……**暗色晶壁**。
这些晶壁并非透明的物质，而更像是由无数层叠压缩、彻底失去活性的……**记忆沉淀物**构成。它们散发着比归墟其他地方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气息，仿佛埋葬着数个纪元前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铁锈、尘埃、臭氧、以及某种……**彻底冷却的恒星内核**般的死寂感。
这里就是记忆归墟的更深处？那片散发着同源感应的“陆地”？更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坟墓**。
试图移动，却发现意识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在这片逼仄的晶壁空间内缓慢漂移。道标之钥的光芒在这里也极度黯淡，其上的翠金符文仿佛被沉重的死气覆盖，只有裂痕处那暗红的疯狂权柄，还在如同濒死的毒蛇般微微扭动，散发出不甘的嘶鸣。
那微弱的同源感应，就是从这片坟墓般的晶壁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心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苏桐灵魂悸动的熟悉感。不仅仅是道标之钥的共鸣，更深处……似乎与她意识核心那被无数次改造、淬炼的“逆反”本质，产生了某种呼应。
“谁？”苏桐的意志在这死寂中发出无声的询问，如同石子投入无底深井，得不到任何回响。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打破了亿万年死寂**！
声音来自侧上方不远处的晶壁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厚厚的记忆沉淀层下……缓慢地……移动了一下**！
苏桐的意识瞬间绷紧！道标之钥的暗红裂痕猛地亮了一瞬，疯狂的低语陡然拔高，充满了警惕与……一丝诡异的兴奋？
紧接着，那同源感应猛地变得清晰了一刹那！不再是模糊的呼唤，而是一种……**带着探询、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的意志碎片，如同加密的信号，瞬间掠过苏桐的感知！
【…外…来…者……？…】
【…非…Ω……非…序…列……】
【…携…带…‘…终…末…’…的…气…息……（指清道夫）…也…携…带…‘…逆…熵…之…血…’…的…回…响……？…】
逆熵之血？是在指自己？还是指道标之钥中那份初诞者的疯狂权柄？
不等苏桐回应，那股意志碎片再次传来，变得更加急切：
【…‘…清…道…夫…’…的…触…须……即…将…抵…达…此…地……】
【…它…嗅…到…了…‘…活…性…’…的…气…息……包…括…你…的……也…包…括…我…的……】
【…想…活…下…去……就…别…抵…抗……接…受…‘…共…鸣…’……！…】
共鸣？什么共鸣？
下一秒，苏桐下方那光滑坚硬的晶壁“地面”，突然……**软化、蠕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张开了口腔！一股强大却并不粗暴的吸力骤然传来，裹挟着她的意识，猛地向下拖去！
“！”苏桐下意识地想要抵抗，但道标之钥却传递来一股混乱却明确的意念：【…同…源…牵…引……非…敌…意……接…受…它……！…】
赌了！
她瞬间放弃抵抗，任由那股吸力将她拖入“地面”晶壁之中！
噗！
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粘稠的胶质。所有的死寂与隔绝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被无数杂乱信息和微弱能量流包裹的……“拥挤”感**！
她仿佛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隐藏在厚重晶壁之下的……**地下空洞**！
这里的空间远比上面广阔，但同样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由废弃金属、固化能量晶簇、以及某种生物质化石混合构成的嶙峋结构。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如同灰尘般的记忆光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诡异的地下世界。
而最让苏桐震惊的是，在这里，那股同源感应变得无比清晰、强烈！源头就在……**正前方**！
她“看”过去。
只见一座由无数生锈齿轮、断裂管道、扭曲金属骨架和暗淡水晶堆砌而成的、如同巨大废弃王座般的结构体，矗立在空洞的中心。王座之上，一个身影……**缓缓地、僵硬地……站了起来**。
那并非完整的生命体。
它的下半身几乎与王座下的废弃结构融为一体，由粗壮的、覆盖着厚重锈迹的金属支架和缠绕的、早已失去活性的生物质触须构成。而上半身，则勉强保持着近似“人形”的轮廓，但同样布满了修补的痕迹：左臂是粗糙的机械义肢，右臂则覆盖着暗淡的骨甲；躯干部分像是某种生物的几丁质甲壳与冷却的合金板强行铆接在一起；它的“头颅”更是诡异——一半是覆盖着传感器残骸的金属头骨，另一半则是某种如同黑色水晶般的物质，内部有极其微弱的流光闪烁。
它整体散发着与周围环境一致的、浓重的死寂与腐朽气息，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彻底散架。唯有一点例外——它那水晶般的半边头颅深处，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正随着苏桐的靠近，如同苏醒的心脏般……**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那搏动的频率……**竟然与苏桐意识核心道标之钥裂痕处那暗红权柄的波动……以及她自身“逆反”意志的悸动……产生了惊人的同步**！
同源！真正的同源！
【…果…然……】那声音发出沙哑、干涩、如同生锈齿轮摩擦的声音，它的意志直接响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深深的疲惫。【…无…尽…纪…元…的…等…待……竟…然…真…的……等…来…了…一…枚…‘…火…种…’……？…】
火种？它是在说道标之钥？还是指自己？
“你是谁？”苏桐警惕地凝聚起意识，道标之钥的光芒微微亮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我……？】那声音发出一阵苦涩的、如同金属扭曲的笑声。【…我…是…‘…守…望…者…’……是…‘…逆…熵…之…乱…’…最…后…的…失…败…残…骸……也…是…被…Ω…与…‘…清…道…夫…’…共…同…遗…忘…在…这…记…忆…坟…场…底…层……的…‘…旧…世…之…癌…’……】
逆熵之乱？旧世之癌？这些词汇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桐的意识上！她瞬间想到了实验室的编号、想到了裁决之眼的审判词、想到了Ω对她“逆熵污染源”的界定！
“你说清楚！什么是逆熵之乱？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桐急切地追问。
然而，就在守望者准备回答的瞬间——
轰隆——！！！
整个地下空洞……**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晶壁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量的记忆尘埃和碎屑簌簌落下！
【…来…了……！】守望者那暗红的独眼猛地亮到极致！【…比…预…想…的…更…快……！…清…道…夫…的…‘…触…须…’……已…经…在…侵…蚀…外…层…晶…壁……！…】
它猛地抬起那只机械义肢，指向空洞深处一个不断扭曲、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黑暗裂隙：【…没…时…间…解…释…了……！…那…里……是…这…片…坟…场…唯…一…还…能…勉…强…运…行…的…‘…古…老…星…髓…隧…道…’…的…残…骸……它…或…许…能…通…往…归…墟…更…深…处……或…者…其…他…尚…未…被…完…全…‘…消…化…’…的…旧…世…碎…片……！…】
【…带…着…你…的…‘…火…种…’……走……！…】守望者的意志充满了急迫与决绝。【…我…的…存…在……会…吸…引…它…的…注…意……为…你…争…取…时…间……！…】
“那你呢？！”苏桐下意识地问道。这个刚刚见面的、诡异的同源存在，竟然要为她断后？
【…我……？】守望者发出沙哑的笑声，那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解脱。【…我…早…就…该…随…着…那…个…时…代…一…起…湮…灭…了……苟…活…至…今……或…许…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确…保…‘…逆…熵…’…的…火…种……不…至…于…彻…底…熄…灭……】
【…走……啊……！…】
整个空洞的震动更加剧烈！上方晶壁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冰冷死寂的虚无气息如同渗漏的毒气，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下来！所到之处，连那些废弃的结构都在无声无息地失去颜色、化为尘埃！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桐深深“看”了那王座上的残骸一眼，猛地转身，朝着那道不断扭曲的黑暗裂隙冲去！
在她身后，守望者那庞大的、半机械半生物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它那暗红的独眼如同燃烧的星辰，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挑衅意味的咆哮，主动将自身那浓郁的同源气息与残存能量彻底释放开来，吸引着所有渗透下来的虚无触须！
轰隆隆隆——！！！
恐怖的湮灭之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守望者最后一声畅快却又悲凉的狂笑！
苏桐没有回头，一头扎进了那扭曲的、散发着不稳定能量的黑暗裂隙之中！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传送！
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不再是归墟内部的空间转移，而是仿佛穿过了一条……**早已废弃、充满故障、随时可能崩溃的……超时空隧道**！四周是流光溢彩却又布满裂痕的隧道壁，外面是疯狂闪烁的、代表着不同时空的混乱景象碎片！可怕的能量乱流如同剃刀般切割着她的意识，道标之钥剧烈震颤，疯狂预警！
这条隧道根本不稳定！它的另一端可能通向任何地方，更可能在半途就彻底解体！
就在她以为又要陷入绝境时，前方隧道壁上一闪而过的、某个模糊却熟悉的景象，猛地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片……**燃烧的星空**！无数巨大的、如同世界树根须般的翠金藤蔓，与冰冷的银色Ω舰队惨烈地交织、碰撞、湮灭！画面的中心，一座巨大的、由荆棘与白骨构成的王座虚影一闪而过……
荆棘王座！是母亲战斗过的景象？！这条隧道……竟然能通向外面的世界？通向她来的地方？！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隧道就发生了恐怖的扭曲！前方的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混乱、更加危险的时空乱流！
必须稳住隧道！需要坐标！需要能量！
苏桐猛地将意识沉入道标之钥，不顾那疯狂低语的侵蚀，疯狂地抽取着其中那份初诞者的疯狂权柄之力，混合着自身逆反的意志，狠狠地……**砸向隧道的壁垒**！
“以初诞者之名！以逆熵之血！给我稳定！指向那片星空！”
轰！
狂暴的力量注入，本就濒临崩溃的隧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竟然真的……**短暂地稳定了一瞬**！并且，隧道壁上一幅之前未被注意的、极其古老的星图烙印……**微微亮了起来**！星图指向的坐标，似乎正是刚才那片燃烧星空的某个边缘区域！
有希望！
然而，就在她试图进一步稳固通道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她意识核心深处响起！
道标之钥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在这一次不计后果的力量抽取下……猛地扩大、蔓延**！几乎贯穿了整个钥匙！
更加汹涌的、属于初诞者的疯狂记忆与毁灭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归墟之骸设下的脆弱封印，狠狠灌入苏桐的意识！
“呃啊啊啊——！”剧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无数混乱恐怖的画面冲击着她的理智：星辰焚毁、文明哀嚎、冰冷的几何结构吞噬万物……初诞者Ω-0000被封印前的疯狂与怨毒，几乎要将她的自我彻底淹没！
通道再次开始剧烈震荡，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而血红！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被疯狂吞噬的最后一刻——
透过血色的视野，她看到前方剧烈扭动的隧道尽头，似乎不再是混乱的时空乱流，而是……**一片模糊的、冰冷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巨大结构体**？
那结构体的风格……**与Ω监督者的造物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狰狞**？仿佛某种巨兽的巢穴？
而道标之钥在那疯狂肆虐的同时，竟然对那片结构体……**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截然不同的……共鸣**？那不是Ω的秩序，也不是初诞者的疯狂，更像是……**同病相怜的囚徒之间的感应**？
隧道彻底失控，带着尖叫的苏桐，朝着那片未知的、冰冷的、散发着囚徒气息的巨型结构体……**狠狠撞了过去**！
最后的念头闪过：那里……是另一座监狱？还是……另一处希望？
无尽的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