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四十五章：锈蚀心扉之门
抉择。
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锈铁，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腥气。
那诡异的“低语”已然消失，如同从未出现，只留下那几句晦涩难解的话语，在他们脑海中反复回荡，带来更多的不安与猜疑。
“遵循‘无声之壁’的指引。”
“‘低语’将为你等显现。”
“穿过‘锈蚀心扉之门’。”
“于‘三重阴影交汇之刻’。”
“等待。”
“操！”疤脸忍不住低骂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管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装神弄鬼！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陷阱！”他对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极度反感，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Ω观察者那场“科学实验”般的羞辱之后。
“但他们确实帮了我们……”一名战士小声嘀咕，语气犹豫，“如果不是那些干扰和爆炸，我们可能……”
“帮我们？”锐齿冷笑一声，那只完好的肉眼在昏暗中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疲惫却锐利的光，“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刚赶走了狼，自己却想当老虎？他们的目标，说不定和Ω一样！”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桐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苏桐沉默着。她能感受到团队内部迅速弥漫开的不信任和分歧。求生的本能让大家暂时团结，但当外部压力以另一种更诡异、更难以理解的方式呈现时，脆弱的联盟便开始出现裂痕。道标之钥对那黑色立方体的反应依旧混乱，无法提供任何明确的倾向。那立方体的气息，既非纯粹的Ω科技令人排斥，也非废土常见的任何一种能量波动，它是一种……**异质**的存在，仿佛来自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体系。
“不……不一定……”老头子忽然开口，他蹲在地上，用一根金属碎屑，试图在污垢中画出那黑色立方体分解时的微观能量轨迹（尽管他大部分靠的是想象和推测），“……这种直接神经投射和信息编码方式……效率极高，但似乎……缺乏‘控制欲’？它只是传递信息，没有附加任何强制性的指令或情绪暗示……这和Ω的风格截然不同。Ω的技术，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主宰’感。”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学术性的好奇，暂时压过了恐惧：“这更像是一种……嗯……‘邀请’？或者说，‘提示’？抛出信息，让接收者自行判断和选择。”
“邀请我们去跳火坑吗？”疤脸嗤之以鼻，“‘锈蚀心扉之门’？‘三重阴影交汇之刻’？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时间？”
“旧港……有很多废弃的代号和古老的地名……”另一名年纪稍长的战士沉吟道，“‘锈蚀心扉’……我好像听老一辈的拾荒者提起过……好像指的是……**旧港核心反应堆的初级防护阀室**？因为那里的主阀门巨大无比，形状有点像古老的心脏瓣膜，而且常年被高强度辐射和化学物质锈蚀得不成样子，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
核心反应堆阀室？！
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那绝对是旧港深处最危险的区域之一！先不说可能残留的致命辐射和结构不稳定，Ω的清道夫最初就是从那个方向出现的！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鬼东西！
“那‘三重阴影交汇之刻’呢？”锐齿追问，眉头紧锁。
“这……就不知道了……”老战士摇头，“可能是某个特定时间？旧港废弃太久，很多古老的计时方式都失传了。”
“也许是……三个光源（比如旧的指示牌、泄露的能量管道、特定角度的裂隙光）的影子重合的时刻？”老头子推测道，但语气也不确定。
信息太少，风险太大。
“不能去！”疤脸斩钉截铁，“太冒险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通讯，联系总部，把这摊烂事上报！然后想办法搞到装备，离开这个鬼地方！”
“联系总部？”锐齿声音冰冷，“你觉得，观察者会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做？Ω会放任我们求援？恐怕所有已知的、能被他们监控的通讯频道，都已经在他们的监听列表上了！我们一旦尝试联系，可能下一秒他们的打击就到了！甚至那第三方，也可能在等着我们暴露！”
她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火苗的众人再次陷入冰窖。
确实，在Ω那种存在的眼皮子底下，常规的求救途径，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那我们就自己摸出去！”疤脸咬牙道，“总能找到路！”
“带着现在这副样子？”锐齿指了指自己半报废的义眼，又看了看其他几乎失去所有电子装备的战士，以及状态不明但显然是巨大显眼目标的苏桐，“没有地图，没有可靠侦查，没有有效火力，在Ω可能存在的监视和未知第三方势力的窥探下，穿越旧港复杂危险的环境？你觉得生存几率有多大？”
疤脸语塞，脸色铁青。
死局。
似乎无论怎么选，前路都布满了荆棘和深渊。
就在这时，苏桐的意念缓缓传递开来，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
【…他…说…‘…等…待…’……】
众人一怔，看向她。
苏桐的荆棘躯干在微光下显得沉默而坚固，她继续传递着信息：【…如…果…是…陷…阱……或…者…强…制…性…的………他…们…刚…才…有…更…好…的…机…会…动…手……或…者…直…接…强…制…带…走…我……】
【…他…们…只…是…给…出…了…信…息……和…一…个…时…间…地…点……】
【…也…许……老…博…士…说…得…对……这…更…像…是…一…种…‘…邀…请…’……或…者…一…场…‘…测…试…’……】
她“看”向锐齿和疤脸：【…我…们…的…选…择……依…然…在…我…们…自…己…手…中……】
【…只…是……现…在……我…们…其…他…的…选…项……看…起…来……更…糟……】
苏桐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点出了一个关键：那未知的第三方，似乎给予了他们罕见的、或许是奢侈的——**选择权**。这在弱肉强食、充满强制与掠夺的废土上，是极其不寻常的。
锐齿死死盯着苏桐，又扫过一张张茫然无措、带着伤痕和疲惫的脸孔。作为现场的指挥官，她必须做出决定。继续盲目乱撞，生存几率渺茫；遵循那诡异的指引，前方可能是更深的地狱，但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赌一把。
赌那第三方势力对他们，至少暂时没有绝对的恶意。赌他们的目标与Ω并不完全相同。赌那句“等待”，意味着某种形式的……交流甚至合作的可能。
这赌注，可能是所有人的命。
沉重的压力让锐齿几乎喘不过气。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满铁锈和辐射尘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绝。
“去找‘锈蚀心扉之门’。”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锐齿！”疤脸还想反对。
“这是命令！”锐齿打断他，语气强硬，“如果我们判断错误，大不了一起死。但如果这是机会，我们错过了，锈火可能就真的……”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锈火组织的存续，或许也系于此。
疤脸嘴唇动了动，最终狠狠啐了一口，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统一了意见，小队的气氛反而凝重起来。没有欢呼，只有一种走向未知刑场般的肃穆。
在那位依稀记得地点的老战士指引下，他们调整方向，朝着旧港更深、更危险的核心维护区进发。路途变得更加艰难，辐射指数显着升高，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和某种金属熔毁后留下的刺鼻气味。偶尔还能看到清道夫经过时留下的巨大刮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的印记，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锐齿打头，依靠残存的视觉和听觉艰难探路。疤脸断后，警惕着后方。苏桐被护在中间，她的特殊感知偶尔能提前避开一些能量异常点。老头子则一边走，一边不断试图校准一个从废墟里捡来的、指针乱转的古老盖格计数器，嘴里念叨着辐射剂量和可能的结构薄弱点。
他们穿过巨大的、已经停止运转的冷却管道群，攀爬过因爆炸而扭曲断裂的钢铁楼梯，甚至不得不从一滩散发着诡异荧光、腐蚀性极强的化学泄漏物边缘小心翼翼地绕行。
每一步都心惊胆战。
终于，在穿过一道需要暴力撬开、已经半焊死的巨大防爆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同时也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耸，许多地方已经塌陷，露出上方更复杂的结构层和昏暗的天空。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庞大得令人震撼的金属造物——一个巨大的、层层叠叠的圆环形阀门，直径至少有数十米。它原本应该是某种耀眼的特种合金，但如今已被厚厚的、五彩斑斓的锈蚀物和矿物沉积完全覆盖，确实像一颗巨大无比、已经停止跳动并且严重病变的金属心脏瓣膜。
阀门的中心，本该是能量传输或物质流通的通道，此刻却被更加厚重的锈蚀和后来坍塌的金属结构几乎完全堵塞，只留下一些扭曲狰狞的缝隙，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空气中辐射强度高得吓人，盖格计数器的蜂鸣声（虽然失真）变得尖锐而急促。周围散落着巨大的、不知用途的机械残骸和断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尸骨。
这里，就是“锈蚀心扉之门”。一个光是在这里停留，都感觉生命在快速流逝的绝地。
“就是这里了……”老战士声音干涩，带着恐惧。
“妈的……”疤脸看着那骇人的辐射读数，脸色发白。
锐齿迅速打量环境，寻找可能的隐蔽点或防御位置。这里太空旷，太暴露，绝不是一个适合“等待”的好地方。
就在这时，老头子忽然指着阀门上方穹顶一处巨大的破口：“看那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破口之外，是旧港扭曲的钢铁苍穹，更远处，是三根高耸入云、早已废弃不知多少年头的巨型量子通讯塔的残骸。它们如同三柄锈迹斑斑的巨剑，刺破昏暗的天幕。
此刻，正值旧港所在的破碎轨道上的某种奇异天象——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的反射光，恰好穿过远处一座摇摇欲坠的大楼顶端的裂隙，投射下来一道微弱但清晰的光柱。
光柱缓缓移动。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道光柱依次扫过那三根巨塔的顶端。
由于角度和距离，三根巨塔投下的阴影，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在这个特定的观察点——锈蚀心扉之门的前方——**缓缓地、奇迹般地交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小片格外深邃的、几乎吞噬一切光线的**三重阴影区域**！
“三重阴影交汇之刻……”老头子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和一种解开谜题般的兴奋。
就是现在！
几乎在阴影交汇完成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人意识的嗡鸣声响起。
在他们前方，那片三重阴影交汇的核心处，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巨大的声势。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微微扭曲、仿佛由无数细密黑色数据流构成的**幽暗传送门**，悄无声息地、优雅地……**打开了**。
门的那一边，是一片深邃的、无法看透的黑暗，散发着与那黑色立方体同源的、异质的冰冷气息。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邀请，或者说，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低语已然显现。
门，已打开。
等待结束。
现在，抉择的时刻，再次降临。
是踏入这扇通往完全未知的门户，去面对门后可能的一切？
还是……转身离开，回到那片充满已知危险和Ω视线的废墟？
锐齿的手紧紧握住了动力砍刀的刀柄，尽管知道它可能对门后的存在毫无意义。她看向她的队员们，看向疤脸，看向老头子，最后，目光落在苏桐身上。
苏桐的荆棘躯干微微转向那扇幽暗的门户，道标之钥在她的意识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试图解析那门户的能量构成，却依旧只能得到一片混沌的、悖论般的反馈。
她向前，缓缓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代表了她的选择。
锐齿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被坚定的光芒取代。
“跟上！”她低吼一声，紧随苏桐之后，毅然决然地……走向那扇“锈蚀心扉之门”。
疤脸骂咧咧地，却也毫不犹豫地跟上。其余战士搀扶着老头子，带着赴死般的决心，依次踏入。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没入那片幽暗。
传送门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优雅地……**闭合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锈蚀的巨大阀门和那片三重阴影交汇过的土地，依旧沉默地见证着一切。
以及，极高空中，或许存在的一双……冰冷的、观察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