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市七甲镇张家庄村。
张老太一大早的起来喂鸡,老人家觉少,先用葫芦瓢挖出一瓢的麦麸,再挖半瓢的玉米面,最后抓一把鸡蛋皮捣碎,加上水混进去搅拌。
很快随着鸡食放进槽,五六只母鸡在一只大公鸡的带领下冲了过来,开始啄食。
张老太看着院子里的鸡,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这一笑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直到鸡把槽里的鸡食啄的半点不剩,她才朝屋里喊道:
“老二家的,还不起来,日头都多高了,非的日头晒到腚才知道起啊。”
屋里正搂着自家媳妇睡觉的张建立听到自己老娘的喊话,有些不耐烦嘟囔了一句。
“大早上的叫叫叫,烦死了。”
“要不还是起来的,你姐姐不是说今天要过来吗?”
崔凤云推了推张建立的胳膊。
“哎呀!来就来呗,再睡会。”
崔健立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也不让自己媳妇起床,大手一伸,握着一片柔软,又睡了过去。
崔凤云睁着眼,看着自家男人又睡了,也不敢乱动,免得他又发脾气,只能假装听不见院子里自己婆婆的叫声。
别看自家男人三十多岁的人了,早上睡不好,还有起床气,要是吵到他,少不了闹腾。
怪就怪自己婆婆从小给惯的。
张老太看儿媳妇迟迟不出来,自己就进了屋,掀开门帘往里一瞅,见儿子正八爪鱼似的抱着媳妇睡觉。
又轻轻放下了门帘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自家小儿子是什么样,自己清楚。
眼瞅着快八点了,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儿子屋才传出来动静。
二儿媳妇崔凤云从屋里出来,看着张老太正在那摘着菜。
“妈,今天他二姐一家回来,咱中午吃点啥?我好准备准备。”
“一年回来八百趟,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去地里菜园子摘点现成的菜,凑合着吃点得了。”
张老太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随口说道。
“妈,今天中午还是去大哥那吃吧,他是老大。”
张建立风风火火的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墙角的厕所奔去。
张老太放下手里的菜,看了一眼小儿子,没有说话。
“建立,要不今天中午就在咱这吃吧,我去地里摘点菜,在割点肉,也费不了事。”
等看到张建立从厕所出来,崔凤云把洗脸盆里已经打好了水。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二姑姐家人很好,也孝顺,老太太这边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从来没有空手过。
在农村,老太太既然跟着他们家过,那女儿回娘家,理应该上他们家,他们家管吃饭才对。
“有大哥在呢,上咱们家吃什么饭。”
张建立直接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妈,你等跟我大哥说一声,中午我姐回来,在他那吃饭。”
说完就自顾自的洗脸去了。
………………
虽然才上午10点左右,但蝉鸣聒噪得像要把黄土坡上的阳光都煮沸。
宁浩骑着摩托车,后面坐着自己父母,摩托车在乡村土路上发出着轰鸣。
摩托车在熟悉的土路上颠簸着,把远处姥姥家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晃成了记忆里模糊的光斑。
“小浩,紧张不?通知书该这两天到了吧?”
母亲张华一手扶着宁浩肩膀,一手拎着东西,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宁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安抚的笑。
“妈,都说了我这次考得很好,肯定没问题。”
“就是,我儿子肯定考上了,你就是瞎操心。”
宁振江坐在最后面,手里拎着的东西都放在了两边腿上。
宁浩本来说打个车过来,可母亲不同意,
“家里有摩托车,还打什么车,一个摩托车又不是坐不了三个人。”
于是一家人骑着摩托车,拿着一堆东西来了张家庄村。
车子“嘎吱”一声停在房子院门前。
老槐树的浓荫遮了半个院子,树下板凳上,张老太正眯着眼给表弟张成缝裤子上的破洞。
旁边表弟正捧着个大西瓜啃得满脸红汁。
“姑姑,姑父,浩哥。”
张成听到摩托车响就站起来了,看到进来的人,就高兴的喊道。
张成现在还在上初中,他对宁浩这个哥哥还是很喜欢的。
经常在学校说他有个哥哥在一中当大哥,收小弟,厉害的很。
“小成又长高了。”
母亲看着张成笑着摸了摸张成的头说道,然后看向老太太。
“妈,我们回来了。”
“妈。”
“姥姥。”
宁振江和宁浩手里都拎着东西,也纷纷上前问好。
“来了?”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宁浩爸妈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宁浩身上。
“你看这小浩又黑又瘦的,在城里是没吃饱饭啊?”
这话听似关心,实则带着股子挑剔。
宁浩还没开口,母亲已笑着接话。
“妈,他前段时间高考累的,还跟着振江刚去了一趟外地,晒黑了,等过几天去上了大学就好了。”
“上大学?”
老太太手里的针线猛地一停,斜睨着宁浩。
“就他?爬树掏鸟窝能行,读书能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都干些什么——”
说着话,老太太还瞅了一眼自己的孙子,他可是没少听自己孙子说宁浩在学校的事。
“奶!”
张成突然打断,把啃剩的西瓜皮往地上一扔。
“你别乱说,浩哥说不定真考上了呢!”
宁浩心里微暖,这表弟虽被宠得有些憨直,倒还算有点良心。
可老太太立刻瞪了张成一眼。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外甥狗,外甥狗,吃饱了就走,考上大学也是给别人家养的!”
“外甥狗”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宁浩心里。
他就是听着这话长大的,小时候每次来外婆家,好吃的永远先紧着表哥表弟,他只能扒拉着碗里的白饭,看外婆把煮鸡蛋偷偷塞给张成。
老太太的观念不光是重男轻女那么简单,她还坚定的拥护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
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外甥姓宁,不姓张。
“妈,您这话说的……”
父亲宁振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向来孝道,如今两家老人更是只剩了这么一个老太太,所以在岳母面前总是矮半截。
“我说错了?”
老太太把手里的裤子往石墩上一拍。
“去年他把你二舅家的鸡弄死了,还不是你们赔钱?现在考个大学就金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