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灰瓦的警局大楼，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本该是伸张正义的地方，此刻在尚秋眼中，却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让她本能地想逃。
但宁浩温暖而坚定的眼神，让她残存的一丝勇气没有彻底熄灭。
宁浩的旁边还站着苏倩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张律师。
中午的时候苏倩找到了他，尚秋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确认了尚秋身上的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存在性行为痕迹。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刘的中年警察，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疲惫。
“张律师，苏记者，我知道你们的意思。”
刘警官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官腔。
“但是，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证据不足。而且，‘天上人间’方面已经出具了相关‘证词’，证明是情侣纠纷，尚秋女士也确实在那种场所工作……”
“在那种场所工作，就活该被强暴吗？”
苏倩忍不住打断他，语气尖锐。
“刘警官，场所本身是否合法合规，那是另外一回事。
但现在的核心是，尚秋遭受了性侵犯，警方有义务进行调查，而不是仅凭对方一面之词就认定是纠纷！”
苏倩感受到了，这位刘警官对赵凯的明显偏袒，这让她很是生气。
“苏记者，话不能这么说。”刘警官脸色一板，“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不是讲声称。你们有证据吗？没有！对方有人证，有‘证据’，你们有什么？就凭受害者的一面之词？”
张律师据理力争：“我们要求警方对案发现场进行勘察，而且对尚秋小姐进行的法医鉴定，已经提取了存在的生物检材，鉴定报告足以证明了赵凯对尚秋女士造成了性侵犯的事实！”
“现场？我们已经对‘天上人间’的包间进行了现场勘察，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证据，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直接的目击证人。”
刘警官将鉴定报告推了回来。
“鉴定报告我们看过了，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是强暴。”
刘警官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
“苏记者，我知道你想为你朋友讨回公道。但赵凯那边，我们也去了解过情况。他说他和尚秋女士是‘自愿’的，两人算是情侣关系，酒后情难自禁才发生了关系。
他还提供了一些……嗯，尚秋女士之前在天上人间工作时，和他有过‘交往’的‘证据’，并且我们在对“天上人间”其他工作人员的走访调查中，也证实了这一点，尚秋女士和赵凯确实存在交往的情况，而且是尚秋女士偏主动一些。
而且，这些证词里面，对尚秋女士非常不利，有人证明，她在工作期间和其他男性也存在暧昧交往。”
“胡说八道，那是污蔑！”
尚秋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发颤“我刚刚毕业，去当服务员是为了生计，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根本没有和其他男的有暧昧关系！”
“是不是污蔑，需要证据。”刘警官的语气不咸不淡，“现在的情况是，双方各执一词。尚秋女士这边的证据，只能证明发生了性关系和一些外伤，但无法直接证明‘强迫’。
而且这些外伤，“天上人间”那边有保安承认是他因为看到尚秋女士和赵凯在包间发生关系后，因嫉妒才伤了她。
并且承认尚秋女士与他平时就存在暧昧关系，这一点有服务员可以证明，他愿意承担伤人的责任，并赔偿医药费。
根据这些，我们……暂时无法立案。”
“暂时？”宁浩抓住这个词，“那什么时候可以立案？”
“等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刘警官站起身，“好了，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也按程序做了调查，这是结论。如果你们不服，可以去上级部门申诉。
刘警官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看你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赵家那边也放话了，这事最好私了，赵凯那边愿意给尚女士一笔可观的“分手费”，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不然……对谁都没好处。”
“不然怎么样？我可以认为这是威胁吗？”宁浩盯着刘警官的眼睛问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
刘警官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个案子，我们研究过了，不予立案。你们可以去上级部门申诉，或者去法院自诉。不过我把话撂在这儿，没证据，去哪里都一样。”
说完，他不再理会他们，起身走了。
………………………………………
从警局出来，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倩拿出手机，想联系台里，看看能不能先做一个追踪报道，给警方施加压力，她昨天就已经写了报告提交了上去。
然而，当她拨通周副台长的电话时，得到的答复却让她如坠冰窟。
“苏倩？你说的那个事？我知道了。”副台长的声音异常严肃，“我告诉你，这个报道不能做！立刻给我停下来！”
“周台长！为什么？这是一个严重的刑事案件，受害者需要帮助，公众有知情权……”
“知情权？什么知情权？”
副台长打断她，语气严厉，“你知道你在报道谁吗？赵振邦是什么人？赵纪周又是什么人？我们台里刚接到上面的‘指示’，这个事情涉及重大，影响稳定，让我们不要插手，不准报道！你要是敢擅自行动，后果你自己承担！”
“可是……”苏倩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周副台长怒吼道，“这是命令！立刻、马上把这个事情放下！听到没有？”
“嘟嘟嘟……”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苏倩握着手机，手指冰凉。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阶层的存在。
虽然她也算是阶层，可她从没真正认识到，原来权力可以这么可怕。
她以为自己手中的笔是武器，以为媒体的力量可以伸张正义，但在如此庞大的权力和资本面前，她的武器似乎瞬间就被折断了。
尚秋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从希望到失望，再到彻底的绝望。
警局的推诿，律师的无力，媒体的沉默，还有“天上人间”那边传来的，关于她“作风不好”、“贪图钱财”的流言蜚语，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刺穿她的心脏。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大城市活下去，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寻求一点公道，却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