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吱呀一声，在身后合拢，将那间破旧小屋和刚刚突破的炼气五层气息短暂封存。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院中，将唐允的身影拉得细长。他站在那，刚刚整理完衣襟的手指自然垂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来叫人的高壮子弟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段需要走过的路标。
高壮子弟被这眼神钉了一下，准备好的嚣张气焰莫名矮了半截，喉咙里的呵斥咕咚一声咽了回去。他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粗声粗气道：“跟、跟上！”
说罢，竟有些仓促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在前引路。
唐允默不作声，缓步跟上。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新突破的炼气五层灵力在经脉内奔腾流转，却又被一种强大的控制力约束着，敛于体内，不泄分毫。周身空气却因这内蕴的力量而微微扭曲，带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低频嗡鸣。
沿途遇到几个家族子弟，看到这前一后诡异的组合，皆是面露惊诧，纷纷避让，交头接耳。
“那不是唐猛吗？他后面是…唐允？”
“唐啸的人怎么来找他？看样子是去演武场…”
“啧，刚出头就要被掐尖了？啸哥能忍得下这口气？”
“快去看看！”
消息像滴入油锅的水，迅速炸开。原本散去的子弟们又从各处聚拢起来，远远缀在后面，朝着演武场的方向涌去。
演武场边缘，唐啸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抱着双臂，斜倚在一根石柱上，脚尖烦躁地点着地。身边围着四五个气息不弱的狗腿子，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谄媚。
“猛子怎么办事的？叫个废物也这么磨蹭！”唐啸啐了一口。
“啸哥放心，那小子肯定是怕了，腿软走不动道了吧？”旁边一个瘦高个嬉笑道。
话音未落，就见唐猛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入口，脚步有些快，甚至带着点慌，不像押人，倒像被什么撵着。
然后，他们看到了唐猛身后的唐允。
青衫旧袍，身形清瘦，脸色甚至有些过度消耗精神力后的苍白。但他走得很稳，腰背挺直，夕阳从他身后照来，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地穿透距离，落在了唐啸身上。
那股平静，像深潭的水，无声无息，却让喧闹的演武场边缘陡然一静。
所有看热闹的子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唐啸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慢慢转化为一种被轻视的恼怒。他直起身，推开身边的人，迎着唐允走去，在相距三丈处站定。
“唐允，”他声音阴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三天前的教训了。以为撞了狗屎运，测灵时出了点风头，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唐允停下脚步，目光依旧平静：“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平淡的反应更是火上浇油。唐啸眼角抽搐，厉声道：“什么事？教你认清什么是尊卑！废物就该趴在泥里！别以为侥幸突破了就能翻天！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炼气四层和五层的差距有多大！”
他周身气息猛地爆发开来，炼气五层的灵力鼓荡，带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得地面尘土飞扬，气势颇为骇人。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显然不少人都被这气势所慑。
“啸哥威武！”
“给他点颜色看看！”
狗腿们立刻助威。
然而，处于气势压迫中心的唐允，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现象。
“炼气五层…”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紧张，反而带着点…探究？“灵力外泄率百分之十七，波动频率紊乱，核心凝聚度不足。你这五层，是丹药硬堆上去的吧？根基虚浮，还不如一些扎实的四层巅峰。”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变得死寂的演武场。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在唐啸最痛、最隐秘的地方！
他确实是靠着他爷爷三长老提供的丹药，才勉强突破的五层，此事一直被他自己视为些许瑕疵，此刻却被唐允当众毫不留情地解剖出来！
“你放屁！”唐啸脸庞瞬间涨成紫红色，羞愤交加，理智被彻底烧断，“老子撕了你的嘴！”
他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场面话，右脚猛地一跺地面，身形借力暴射而出，右手五指成爪，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抓唐允面门！
家传低级武学——裂石爪！虽品阶不高，但在他炼气五层的灵力灌注下，倒也威势十足，爪风凌厉！
围观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似乎已看到唐允皮开肉绽的下场。
唐允却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直到那爪风几乎要触及鼻尖，他才动了。
没有夸张的声势，只是左脚向后微撤半步，身体以一个极小幅度、却妙到毫巅的角度侧开，恰好让那凶狠的一爪贴着胸膛擦过。
同时，他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层微不可见的青芒，并非狂暴外放，而是高度凝练，如同精密的手术刀。
就在唐啸一爪落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瞬间漏洞——
唐允的指尖，快如闪电般点出！
并非攻击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唐啸手腕内侧的某处细微经脉节点上！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
正前冲的唐啸却骤然发出一声痛苦与惊骇的闷哼，整条右臂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凝聚的爪劲瞬间溃散！一股尖锐酥麻的异样感顺着经脉直窜而上，半个身子都跟着一麻，前冲的势头顿时僵滞，脚下踉跄，险些自己摔倒！
“你？！”唐啸骇然失色，慌忙后退两步，拼命催动灵力化解手臂的酸麻，看向唐允的眼神如同见鬼。
这是什么诡异手法？！
唐允收回手指，姿态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片落叶。他看着唐啸，再次开口，声音平铺直叙，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裂石爪，发力过于刚猛，不懂迂回蓄力。第三处变招时灵力运转迟滞零点三息，破绽明显。腕部太渊穴是此招力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之一，防护薄弱，一击即溃。”
他顿了顿，总结道：“练得…很糙。”
“噗——”
人群里，不知是谁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唐啸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浑身都气得发起抖来。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狂吼一声，彻底失去章法，体内灵力不管不顾地疯狂涌动，双掌齐出，胡乱地朝着唐允猛拍过去！
“我杀了你！”
面对这泼妇般的疯狂扑打，唐允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嫌弃对方干扰了自己的分析。
他脚步不动，身体却如风中细柳，在小范围内做出细微而高效的闪避。唐啸的疯狂攻击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反而因为灵力胡乱宣泄，很快气息就变得紊乱起来。
就在唐啸一次全力扑空，身体前倾，中门大开的刹那——
唐允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手指。
他右腿迅捷如电般抬起，一记看似简单直接的侧踹，正中唐啸毫无防护的小腹！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没有灵力剧烈碰撞的光华，只有肉体承受重击的钝声。
唐啸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猛地向外凸出，布满血丝。狂暴的灵力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小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他发出一声扭曲变调的惨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只虾米，双脚离地，被那一脚蕴含的纯粹力量踹得倒飞出去！
哗啦！
他狼狈不堪地摔落在两三丈外的沙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沾满尘土，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为小腹痉挛般的剧痛，又一次瘫软下去，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地上蜷缩呻吟的唐啸，又看看那个自始至终连位置都没怎么移动、此刻正缓缓收回脚的唐允。
风卷过场地，吹起几缕沙尘。
唐允整理了一下因动作稍显凌乱的衣袖，目光扫过地上失去战斗力的唐啸，像是完成了一次无趣的验证。
他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另外，纠正一下。”
“我不是炼气四层。”
“是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