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地面苦练
几天后，在地面动作训练上十之八九的新兵达到考核要求的标准，仅有极少数战士因动作时好时坏而成为强化训练对象。为了让所有战士在一周内能通过考核，晚饭后，郭连长提议召开连队支委（扩大）会分析训练形势，经讨论达成了共识：一是以班排为单位，以好带差结成对子进行强化训练；二是居于中游水平的战士由班长负责加班训练；三是各排成立地面动作训练突击小组，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以实现赶超。
为了方便随时投入到训练中，连军体训练场的沙坑边甚至把房檐下的台阶都利用上了。十多天来不分黑夜白昼成千上万次的连贯弹跳，战士们的腿跳肿了，但在大家相互鼓励和相互帮衬中他们全都咬牙坚持着。军营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三肿三消才上云霄”，干部骨干都说这是地面训练必经的过程，直到把双腿练成了“铁腿”才能升空跳伞。这段时间，由各班自行组织的地面伞降训练，连每天晚上那雷打不动的十公里越野也不得不暂时取消了。
终于等到团部要组织首次跳伞地面动作考核。早饭过后，以连为单位跑步进入团操场，各连都已完成了热身训练，只等黄副团长和团司令部伞训练任庞大伟来组织考核。八点五十分，周营长收拢部队列队完毕，黄副团长和庞主任就大步流星地来到飞机模型跟前。周营长、张教导员早已在此等候。首长们相互打过招呼后，庞主任请示黄副团长：“副团长，开始吧？”
“好，从第1连开始。其它连队先带开自行训练。”黄副团长说。
庞主任让周营长把郭连长叫到跟前说：“郭庆来，把部队带过来。”
按照庞主任的要求，郭连长让梁排长把全连带到飞机模型旁。庞主任说：“郭连长，下面以排为单位进行考核，你连第1排留下，其它两个排先带到一边准备。每个跳伞员只有三次考核机会。”
梁朝阳说：“各班的第一名下达口令。从第1班开始！”
“向右转，跑步——走”秦大山向全班下达完口令随即带领大家高喊着“地面苦练、空中精跳”的口号跑步登上飞机模型。“离机——准备，跳！”秦大山第一个跳离“飞机”侧门，后面的九个战士依次跟着跳了出来。
庞主任站在一旁一连喊了十个“好！”
王国强也俨然一名考官在庞主任身旁紧盯十名战士的离机动作，既是督考也是想掌握每个战士的离机动作，以便把握后边的训练进度。
第1班顺利地通过了庞主任的三次考核。考核一结束，王国强就让秦大山把队伍带到了操场中央。面对通过考核的十名战士，王国强平静地对大家说：“刚才跳得很好，大家都跳出了日常训练的水平。庞主任很满意，我也很高兴。”
午饭前，团里通报了各连的考核成绩，新兵1连百分之九十三的新战士通过了团里的考核。这个成绩在全营四个连队里面排名第一，比第二名的第4连整整高出了两个百分点。
当晚连队俱乐部灯光明亮，刘新成要组织全连人员学习空中操纵知识。他说：“同志们，十天的伞降地面动作训练在团部的考核下百分之九十三的战士过了关，但离机动作训练还需要每天坚持，决不能放松，不然会出现反弹现象。对于这一点各班要抓好落实，不得懈怠。下面我们学习空中操纵知识。空中操纵非常重要，从跳出飞机到着陆的这段留空时间里如何操纵降落伞平稳落地，这关系到跳伞员的生命安全，也关系到空降作战任务能否实现。留空时间越短，跳伞员的生存概率就越大。因此，要认真听讲，作好笔记，及时模拟练习，要把不懂的知识要消化在课堂上，课后要加紧训练，形成条件反射。”然后他在黑板上张贴了两张印制精美的彩图：第一张是有人操纵的降落伞，第二张是张开的备份伞及包裹着的备份伞。刘新成连续介绍了伞的构造、默数秒数的方法、如何打开备份伞、如何使用操纵带和操纵捧操纵降落伞……一口气讲了十个内容。然后就进入互动环节：“如果谁有问题或者还没有明白，现在就可以提问。”
第9班最后一名叫牛满库的战友猛地站起来问道：“伞训员，我有问题。”
“什么问题？请讲！”
牛满库想了想说：“如果我默数秒数超过五秒，由于空中风太大，眼睛也睁不开，也没有感受到开伞冲击力，是不是说明主伞没有打开？那这时我应该咋办？”
刘新成盯着牛满库冷静地回了一句：“那你应该迅速睁开眼睛看一看。如果是主伞真的没打开，你应该迅速打开备份伞！”在解释的同时，他做了个打开备份伞的手势，并进一步说：“打开备份伞首先要抽出手拉环，然后两手协同向外抖动伞衣边并把它抛出去。”
牛满库又问：“如果备份伞我就是打不开该咋办？”
这时，牛满库身旁的一个战友提醒他：“满库，你钻牛角尖了。”
刘新成没好气地说：“牛满库同志，遇到这种情况，那你就继续默数秒数三点并紧直到安全着陆，然后就可以光荣地看到老祖宗马克思他老人家了。我咋看你就像个一根筋！”
刘新成的话立刻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
牛满库自知所提问题滑稽可笑，然后就一屁股坐在马扎上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第9班班长段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战士可笑滑稽没有头脑的提问，当着全连战士的面他无法也不便发作，只好也把头低下去生起闷气来。
吊环训练是跳伞员着陆瞬间的平衡性和稳定性训练。早饭过后，梁朝阳让李志诚把做完热身运动的全排战士集合在吊环旁，李志诚示范并讲解了利用吊环练习着陆的动作要领后命令道：“前三名准备，最后一名保护！”秦大山、胡智兵、杨红旗自动右转走向三米高台，兰向红走进了沙坑。秦大山登上高台从王班长手中接过吊环，两手紧握吊环做好了离台准备。“跳！”秦大山三点并紧收腹收腿，身体自然就离开平台随着惯性荡了出去，当身体将要摆到最低点时两手同时撒开吊环，整个身体划出一道丝滑的弧线就稳稳落入了沙坑，沙坑里留下了秦大山并拢的脚印。看到秦大山标准的着陆动作，王国强发出一声“好！”的感叹说：“就照着秦大山的样子跳。第二名准备。跳！”就这样，全班十个人一个接过一个摆至高台的吊环从三米高台上有节奏地跳进沙坑里。
地面伞降训练到了第二十天下午，营部要对每一名战士进行离机、着陆、操纵、旋转云梯、滚轮五个内容的综合考核。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考核，五个训练科目综合考核显示：全营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战士全部过关，还有百分之二的战士因为“空中操纵”不能在第一时间内作出条件反射瞬间的反应而未能过关，还有百分之一的战士因“离机”动作出现了反弹而未能达标，也有百分之二的战士在“着陆、旋转云梯和滚轮”其中一项上没有达标。郭连长对训练考核做了讲评，他严肃地告诫大家：“考核过关的同志不要高兴得太早，考核不过关的也不要气馁。任何人都不能放松了地面动作和空中操纵等几个科目的训练，这些地面上的训练内容是保证我们在实施跳伞最牢靠的基础，我们要一直坚持到升空跳伞之前，巩固训练成果是每天必须完成的训练任务。”
所有的战士距离升空跳伞这一庄严时刻的到来就剩下叠伞和见习飞机等为数不多的训练科目了。这天下午，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地面没有一丝儿风。冬日暖阳下，各连要在划定的场地上组织首次叠伞。
叠伞堪比绣花，是空降兵部队最严谨最精密最细致的训练科目之一。跳伞员离开飞机一直到降落到地面，降落伞就成为维系生命的唯一寄托。所以，叠伞这项工作从始至终都受到上至军长下到士兵的高度重视和认真对待。
保伞仓库院子紧靠围墙一圈长着粗壮的白杨树。在这个季节里，树叶已经全部掉落，粗的细的树枝直戳戳地伸向天空。草地上一群雀儿正在觅食，一个个尖硬的小嘴巴不时啄起枯草中散落的草籽，也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它们的小脑袋一探一伸两只眼睛就滴溜溜转着，两条细腿一蹦一跳显示着它们的灵性。
郭连长、李指导员和三个排长以及各班班长带着战士领完伞具走出库房，阵阵嘈杂声惊动了草地上觅食的鸟儿，“哗啦啦”“扑愣愣”鸟儿扇动翅膀腾空飞起犹如箭簇一样瞬间射出围墙，它们成群结队迅速消失在空中。
战士们怀抱伞具来到叠伞场上，在刘新成的指挥下，三个排长有条不紊地把伞衣袋整齐地摆放在已经铺开的垫布一头。
郭连长大声说：“同志们，从现在开始进行叠伞训练。下面，由刘新成同志给我们讲解叠伞的动作要领。大家要仔细看认真学，不明白的问题当场提出来咱们当场解决。”
刘新成手持小喇叭一边讲解，第3班班长巴特尔和第1班副班长李志诚一边作演示。首先，检查降落伞，看伞衣边有无断裂、伞衣有无冲破、伞绳有无磨损打节断裂、引导伞的弹簧能否正常弹起、伞包有无破损、操纵棒有无损坏丢失；第二，检查背带系统和坐带系统；第三，检查开伞系统。
巴特尔在垫布一端两手按住背带系统，李志诚牵着引导伞与主伞间的连接部位就跑向了垫布的另一端。在李志诚的跑动中，主伞伞衣就像一棵水杉树迅速铺垂在垫布上。李志诚将引导伞连接环固定在中间一个固定锥上就开始检查引导伞的弹簧，又检查了引导伞与主伞衣的连接绳。两个人在伞衣边的位置一人拿起伞衣边和伞绳连接部位抖动着每一根伞绳，同时对一幅副伞衣检查起来，接着又检查了固定针和背带系统。然后，战士们按照巴特尔和李志诚演示的步骤展开了叠伞训练……
夕阳的余辉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收伞入库时，阵阵寒风袭来，不禁让人打起了寒颤。在返回连队途中，以排为单位，大家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空降兵战歌》，愉快地走在返回连队的路上。
战歌如雷，马达怒吼，英雄的空降兵飞向敌后。勇士闪银光，满腔怒火冲，为祖国、为人民英勇顽强去战斗。插入敌心脏，砍掉魔鬼头，消灭侵略者，一个也不留，一个也不留。
回到连队，郭连长对下午的叠伞做了讲评，对秦大山等六组战士在叠伞过程中认真细致精益求精的作风给予了表扬，他也提出希望：让全体新战士要勤于动脑勇于提问精练手法，尽快掌握叠伞的动作要领。
晚饭后，团部广播喇叭里唱着《毛主席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一轮红日从韶山升起》等几首悠扬的歌曲。踏着节奏感强烈的旋律，秦大山独自走向连队。突然间背后传来葛忠义的喊声：“大山，等一下！”秦大山回头见是田源、葛忠义、王海阳等几个同乡紧赶几步追了上来。
“你们几个咋串通到一起了？”秦大山狡黠地笑着问。
“怎么串通到一起了？大家正好相遇就想过来找你。”田源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跟你开个玩笑嘛。”田源说的很坦然。
“就是嘛。几天不见，有点想念。”葛忠义调皮地说。
虽然同在一个营也同在一个连而不在同一个班排，大家平常很少见面很少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经意间就聊到伞降地面训练上，但也少不了要拉些家常。
田源是县城兵，跟秦大山同岁。他父亲是县革委会的组织部长，平常在儿子的生活和学习上要求很严格，总希望儿子能在部队上干出一番事业，将来不再依靠他。但田源比秦大山晚了一届，那时秦大山是校学生会主席，学习成绩在全校每次都考第一，田源那时就仰慕这个学长，就是到现在还记得他的篮球打的好，当时学校时常要组织文艺演出，学长常和几个音乐老师同台演奏手风琴、板胡或二胡。由于秦大山比田源高一级，所以接触就少，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在来时的列车上，田源坐在车厢中间位置上，几次试图与秦大山攀谈，但看到他和黄营长处得热火，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所以就没敢上前搭讪。到部队后，他才证实了秦大山就是他羡慕已久的那个学长。新兵营第一次组织轻武器实弹射击，秦大山就获得营、连两级嘉奖。秦大山在两个月内所取得的训练成绩，更让田源佩服他的这个学长。此后，田源常利用训练间隙或星期天休息主动来找秦大山，两个人既是同窗又是战友，日常来往多了，自然感情就近多了。
田源说：“学长，就要过年啦，想家不？最近我特别想家。刚才正好和忠义、海阳碰上了，大家一商量就想来找你聊聊。”
“咋不想呀，好长时间没给家里写信了，不知家里是个啥情况。你咋样？老同学。你们几个家里都还好吧？”秦大山的话总是那么体贴。田源听着心里一阵发热。
田源说：“我妈在银行上班，空闲相对较多，平常都是她照顾家里。春节快要到了，爸爸工作忙。弟弟、妹妹已经放假了。”
“我家还行，家里人口多。大山，你知道的。快过年了，地里也没多少活，大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葛忠义快人快语毫不隐晦自己的内心。
“昨天来信啦，是我那未过门的媳妇来的……”说到这儿，李新民有些不好意思，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因为缺少勇气便低下头不语。
葛忠义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笑嘻嘻地给李新民打气：“这有什么？人之常情嘛，新民，你别不好意思。大胆说！别藏着掖着，不是我一个人想听，其实大家都想听。”
李新民辩驳说：“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听。忠义，你甭拿别人做挡箭牌。”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就是嘛，大胆说别害羞，新民。”其实，大家都处在二十岁血气方刚年纪，谁个不想听听男女青年爱情方面的事呢？特别在这个远离了女人的军营里。
李新民心里一直挂念着他的未婚妻，大庭广众之下确实难以启齿。经大家这么一拱火，李新民鼓了鼓勇气像是要豁出去了似的，终于说出了口：“……她说，她，她很想我。”
葛忠义急不可耐地凑近李新民说：“那最后怎么样？”
李新民吞吞吐吐地说：“前、前些天，她、她去了一趟我家，是去问、问了我、我在部队的情况。来部队两个多月了，我给她去过一封信，她说她心里有点、有点挠痒的感觉……”说到这儿，李新民不好意思地抿着嘴不再说下去。
听着李新民结结巴巴的话，大家一哄而笑。
葛忠义更来劲了，学着李新民的口吻以一个女孩子的腔调说：“她说她心里有点、有点挠痒的感觉……”
李新民故作生气的样子追着葛忠义就要打。
田源理智地制止说：“新民，好啦，忠义在跟你开玩笑呢。”
秦大山说：“按时间推算，我小弟、小妹马上要放寒假了。小弟在大队上小学，这家伙脑子灵学东西快；小妹在槐西上初中，再有一年半才毕业，平常功课不怎么紧张，但她对自己要求很严。我走时留了些书在家里，还有父亲生前留下的一部分医学书，她倒是喜欢学这些。妈妈上次来信给我要照片，我还得抓紧时间照一张，这两天就给家里写封信，连同照片一起寄回去，争取在年前让家里收到。”
“看样子团首长和老兵分队春节要在桐柏山区过了，听说那边训练很紧张，强度很大，吃住都不方便，寒冬腊月的，山区肯定冷得出奇，首长和老兵们可要遭罪了。”田源总是顾大局，这也难怪，他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从小就受过良好教育，父母要他爱国家爱集体，无论干什么都得从大局出发。
“我们这是特种作战部队。越是过年过节就越紧张，连队干部和骨干都这样说。其实，在我看来，真正的部队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团首长和老兵们在山里咋过年呢？能不能放上几天假？王班长说咱们要放五天假，可能还要组织新年活动，让大家过上一个高兴年愉快年。”听着大山的这一席话，几个同乡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晴朗的天空上挂满了星斗，月亮犹如一个圆圆的玉盘在遥远深邃的天空中追着星星在跑，月光就像银纱纺织出来朦胧的幔布泻在军营里。今天正是腊月十五，阵阵微风拂来，让人感到异常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