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迷雾重重
吃过午饭，在秦大山家里稍作休息后，李君玲的妈妈为李团长备了几样礼品，司机小田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到了伏尔加的后备厢里，李团长让司机拉着胡洪礼、秦虎言和他一行四人一起来到了古镇公社在街道上的李新强老师的家。几个人刚一见面，秦虎山就爽朗地说：“李老师，我和洪礼哥今天下午是专程陪同李团长来看望您的。在此，我首先祝您和王老师及你们全家新年快乐合家幸福！也祝你们天天都拥抱愉快。这一位就是李团长，他的女儿李君玲是您在眉坞县中学的学生，李君玲就是前两年从宝秦市来到咱秦家山的知青，她一直就住在大山的家里，这你是知道的。”
李老师说：“虎言兄弟，我认识李君玲这个学生啊。她好像比秦大山低了两级，。对，她就是住在大山家的那个知青姑娘，我对她还是有印象的，记得她是个好学生，学习成绩也是经常名列前茅的。”接着，李老师热情地握住了李团长的手说：“李团长，新年好啊！没想到你就是李君玲的父亲。你培养了一个好孩子。我听说她在和秦大山谈朋友呢，姑娘好眼光啊！好了，咱们别站着，都坐下来说话吧，都坐下来！李团长啊，洪礼哥和秦虎言兄弟都是我的老朋友了。这几年我在王家庄大队，他们都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王家庄和秦家山的乡亲们都是亲人呐！我这一辈子都要感激他们，是那些乡亲们又给了我重新做人的尊严和勇气，就是来到古镇公社初中教书这半年里，他们只要到公社来办事，也常常来照顾我关心我，是他们又让我感受到了人间的大爱。”
听到李老师这番热情洋溢发自肺腑的话，胡洪礼、秦虎言都被感动了。李团长听到这儿也深有同感，这两年多他也遭到了如此待遇。在李老师的相劝下，他们几个围着火炉子坐了下来。李团长的心里顿时感觉到这个屋子里热烘烘暖和和的，这是一个充满了人间大爱的屋子。
王爱华老师端来糖果盘放在了靠近火炉的一个方凳子上，热情地说：“吃糖啊，李团长、洪礼哥、虎言兄弟。可不要客气哟！晚上就在家里吃饭，我去给咱准备。”
李老师给大家每人泡了一杯十万大山，就平静地围着火炉坐了下来，他对李团长说：“李团长，听说您这两年也受到了牵连，被限制了自由。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呐！现在好些了吗？”
“最近这形势好了些。前两年，学习班里限制了我的自由，这就不说了。其实，自从女儿下乡插队以来，我一直都想来秦家山看看她，也看看这里的乡亲们，但这个愿望就是始终无法实现。现在好了，“风向”有了些变化，春节还给我们放了几天假，我又请了几天假，这才有时间出来呀！现在‘批林批孔’已经深入人心了，所以就对我们这些人的政策也宽松了些，恐怕还有更好的变化。”李团长说。
大家并不知道李团长所说的还有更好的变化指的是什么，但他们都愿意相信李团长的话。其实，李团长那天在向老首长请求派一辆汽车保障他出行的时候，老首长就向他透露了一个新情况。老首长在电话里对他说：“小李啊，上级决定要重新起用你，我先把这个消息悄悄说给你听，你的精神就可以放松些。这样，你先休息几天，也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你如果有什么复杂的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来省城找我。这一次，我们做了研究，决定还要把你的职务提升一下，你要做好准备，要迎接新的挑战，也要争取为党和人民立新功。”听了老首长的话，李团长心里有了底，所以来秦家山时才能带上妻子和女儿。李团长此来就是想要了却几年来对秦家山乡亲们的亏欠，也要了却自己在这一带生活和战斗过的心愿。
“是啊，我有一个发现，感觉教育界目前批斗也没有先前那么尖锐了，好像是降温了。我看见李老师最近的笑脸也多了起来，王老师也愿意说话了。但愿一切都快点好起来！”秦虎言插话说。
但李老师就是高兴不起来，过年之前他就听说了郎五奇要当县革委会第一书记，南有福还要当古镇公社的书记。几年前就是这两个人把他打成了牛鬼蛇神的。现在，他们的权力更大了，做起事来更不用顾忌那么多了。过年这几天，他强装笑脸地过着年，但心里一直在纠结。李老师脸色沉重地说：“对呀，但愿一切都能快点好起来！虎言，洪礼哥，你们听说了吗？南有福已经当上了公社书记，他现在管着公社的全面工作，恐怕我的苦日子又要开始了。你们知道的，这个人可是教育系统的害群之马！眉坞县中学的王朝辉老师、郑永年老师、刘复兴老师都是被南有福所害的。我听说郑永年老师的精神已经失常了，太惨了。我没有办法救他，造孽啊！”李老师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孔文副主任又离开眉坞调到太白县去了，郎五奇也当了第一书记。形势更严峻了。我担心南有福会对我和王老师再来一波疯狂打击，马上就要开学了。一进入工作新状态，是不是新一轮打击就会开始呀？”李老师愁眉不展地补充了这句话。
李团长作为一个当了二十年兵的硬骨头，在听了李老师的话后也愁云满面，对于地方上的事务，他感到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李老师的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没有主意。
李老师刚才的话使胡洪礼受到了感染，尽管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火炉边上沉思了良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地说：“我看这样吧，把定乾接到这儿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不能让李老师再受罪了。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这样下去不行。现在是豺狼当道坏人作孽好人难行呀！”
秦虎言看了看李老师，又看了看李团长，也低着头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正月初三那天晚上，王支书召集各队队长开了个会，会议就一个主题，那就是咋样对付南有福。大家想了不少办法，但是，那只限于王家庄大队范围内。李老师现在在公社教初中，不属于王家庄管，王支书也是鞭长莫及呀！我看李老师现在的处境真的不妙啊！必须得想个好办法，实在不行的话，看能不能把李老师调走，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胡洪礼听着心里就发了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焦急，他平定了一会儿自己的尽情才平静地说：“这还真是个事呢！李团长，我看，最好让你的司机把王支书接到这儿来，我们一起想个办法，定乾这人见识广主意多，估计他有好办法。我们想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李老师和王老师，不然这几年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好，那就让司机去接王支书。让虎言兄弟一块儿去，把情况提前给王支书说明白。”说着就和秦虎言一起走向屋外。李团长向小田交代完，急忙回到屋里。
李君玲和妈妈没跟爸爸去拜见李老师，饭后，她和秦玉梅两个人收拾好厨房回到堂屋，便拉着妈妈的手去看她和玉梅的房间，那是秦大山和弟弟秦大恽原来住的那间。君玲妈妈进来后，见地面干净整洁、物品摆放有序，就知道秦玉梅是个井井有条讲究秩序的姑娘，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去了部队上，但家里依然是干净整洁。她想，玲玲在秦大山家里是不会错的。大山妈说：“亲家母，你炕上坐，玲玲平常就和玉梅住这间。我那个小女儿叫玉兰，她去了她舅家，开学之前才回来。小儿子叫秦大恽，他去了古镇街上的李老师家，他和李老师的两个娃娃整天在一起玩，形影不离的。李老师在空闲时间就给那几个孩子补习功课，这娃学习也用功，成绩也不错。你们今晚就住在家里，虽然挤了点，但咱几个一起住着热闹。你们可不许走啊！”
秦大恽去年下半年就在古镇上了初中，他和李老师的儿子李方在他家里同住一间屋，李羚住爸爸妈妈那一间，李老师和王老师专门为女儿李羚搭了一个床。正月初五过后，秦大恽就来到李老师家了。这会儿他和李方、李羚出去玩了。
李团长来秦家山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更进一步地知道在秦大山身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为什么会被部队开除的原因，但好像没有人知道，因此，他回到屋里就直奔主题：“李老师，您和秦大山一直有书信往来吗？听说秦大山去年啥时候被部队开除过，难道是绝处逢生提的干？”
“是的，我和秦大山一直就有书信往来，从他当兵走后一直到现在都一直在联系着。为什么开除他，我还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感到很奇怪。”李老师说。“我估计，那一定是因为我让他带到部队上的那两本俄文资料害了他。大山当兵走的那天，在那段日子里，造反派刚对我的家进行了搜查，幸亏我把那两本资料放在宿舍里了，资料不在家中，我怕资料被没收，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就让他带去了部队。去年八月底，在南有福的带领下，大山所在部队来了两位领导，几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我的办公室，不由分说就把大山这几年给我写的信全都没收了，可能是带回部队了。大山被部队开除的事，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要是不说，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回事。奇怪就奇怪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十来天时间，秦大山就提干了，后来我还是从王支书那里知道的。你说奇怪不？当时我想这下完了，大山肯定要受到牵连，那就是我害了他。对了，就是在大山提干那段时间，部队把信收走的，当时我害怕极了，唯恐连累到大山，我想大山一定会遭难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而且街面上流言四起，有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更多的是不可预测的东西，总之，说啥的都有，那种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可想而知我的压力有多大，但我给谁都不敢说，只能把担心和恐惧埋在心里。后来，还是王支书专程来学校告诉我说，秦大山提干了，我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李老师的话给李团长和胡洪礼的思想上都增添了一份神秘感，他们都感到茫然，李团长就更茫然了。他本来想弄清楚秦大山被部队开除的真相，结果是和秦大山有联系的人根本就不知情，大家越说越糊涂。李团长想，一定是秦大山主动担当了责任，而且 他对谁都没说过，才有了今天越想弄清楚却越来越搞不明白的结局。对，一定是秦大山怕牵出李老师，他才主动地把责任担在了自己的肩上的。可见秦大山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孩子，是一个可信任的人，他的品质是高贵的。女儿要是能嫁给他，一辈子都会幸福的。女儿的眼力不错！
伏尔加汽车拉着王支书来到李老师家，大家寒暄后就直奔主题。王支书坐下后便坦率地说：“虎言把啥都给我说了。现在的情况是李老师将可能面临巨大的灾难，我们一定得找个最稳妥的办法，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刚才在路上想了想，咱惹不起但咱躲得起。咱具体这样实施：我想这几天用一下李团长的车，咱明天就去一趟太白县，先找到孔文，让他来想这个办法，咱先看他咋说。如果孔文都解决不了，那咱就去找张德龙副市长。我想，他一定有办法。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李老师给保护下来。最坏的结果可能是李老师离开眉坞县，但最好是把李老师和王老师一起调到太白县或者宝秦市去教书。郎五奇和南有福就管不着了，同时也能得到孔文和张副市长的保护。”
“对，就这么办。”胡洪礼坚决地说。
李老师说：“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时间很紧张，再有几天就开学了，一定要在开学之前把这事敲定了。”
春节后，尖刀一连和尖刀二连在训练计划的指挥棒下又连续奋战了十天，星期六、星期天也没休息，导致十之七八的战士脚心上的老泡刚刚长好又磨出了新泡，一走路就呲牙咧嘴疼痛不已；弹、炮、枪在肩上也磨出了大片大片红肿的印迹，有的都淤青了；王豫宁副团长不用扬鞭自奋蹄，这两天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但他啥也没说，仍然默默地在坚持。超强度的体力和耐力训练已经把同志们折腾得差不多快要蜕掉一层皮了。这二十天的训练收益很大：五公里武装越野从起初的二十八分钟才能跑完全程，到目前整整提前了三分钟；攀登五层楼的时间也提高了将近十秒；在国际障碍的训练上跨越每一个障碍物不仅动作非常熟练而且用时也大大地被压缩了，已经达到了这个阶段的预期目的。这要在战场上能一秒的提升就可能躺过敌人的子弹和炮弹。黄团长在对训练成绩感到满意的同时，也对部队着实太过辛苦动了恻隐之心：这个王豫宁，不但对部队狠，对自己也狠啊。是的，在关键的时候，指挥员是要狠下一条心的，不然部队的战斗力就出不来。但是，打仗不光是要拼体力拼耐力，还要拼意志拼作风，更要拼智谋拼作战技能，最重要的是拼指挥员对战场情势的预判能力、指挥能力和对部队的把控能力。高师长在招待所讲过的话犹在耳边：你们要做到知兵爱兵，要从细微处做起。有些战士虽然表现出了呲牙咧嘴的一脸苦相，但绝非畏难情绪的宣泄，部队里没有一个人说风凉话，也没有一个人发牢骚，大家都在尽力。多么可爱的战士啊！如此超负荷的强化训练已经达到他们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所谓“文武之道，有张有驰。”这个时候正是体现爱兵的时候，就不妨把训练计划调整一下，安排几天的“三打三防”（打飞机、打坦克、打空降，防原子、防化学、防生化武器）训练，给大家再上两天理论课，给大家再鼓鼓劲儿，把相关的理论知识和作战技能尽可能地教给战士们，实质是为让战士们喘息一下。具体怎样安排呢？黄团长想，不妨就让张政委讲一讲当前的国际局势，尤其是边境局势，以此来提高大家对时局紧迫性复杂性长期性的认识；再系统地学一学战场救护的方法，作战中负伤是常见的事，出现了伤情就应该得到及时的救治，让大家学会伤口包扎、骨胳固定的简单处理方法，让季军医讲一讲野战救护知识；还要把师直防化连、工兵连、侦察连三个连长请来讲一讲“三防”的知识和操作技能、架桥技能、侦察技能，这些知识在关键时候都用得上；然后，再让秦大山排长给大家讲一讲兵种间的协同与配合，讲一讲苏军武器装备的性能及作战特点、怎样打苏军的坦克、直升机和空降的伞兵，把要害给大家讲清楚。调整训练计划这可是个大事，得先跟张政委通个气，再跟王副团长商量商量。于是，他来到张政委的办公室。
“政委，有一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团长。”
“这段时间的强化训练已把战士们累得够呛，我听说他的一个脚底打了九个血泡，另一个脚底打了七个血泡，可他还在那里硬撑着，连王副团长的腿竟然都瘸了，可想我们的营连干部和战士成了什么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呐，于是，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让干部和战士们调整一下工作状态。政委，你看这样行不行？……”黄团长把自己的想法全说给了张政委。
“行啊。那就把‘三防’和野战救护先练起来，我也利用这个时间备一下课。最后两天再让秦大山给大家讲兵种之间的配合与协同。这样的话，就会牵扯到改变训练计划的问题。我想，最好跟王副团长商量一下。走，咱俩一块儿去营里。”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依我看，你也没啥好准备的，就把上次在正连以上干部动员会上讲过的‘立足当下，着眼长远，锲而不舍，奋发有为，努力开拓团队教育训练新局面。’那篇主题教育的内容简单修改一下。那个报告讲得很好，干部听了都感到震聋发聩催人奋进，一下子就把训练的劲头给鼓起来了。我相信，战士们听了也一定受鼓舞。”
“行，那我就把那个报告修改修改，最起码需要半天时间啊。”
“政委，我看还是应该由你来打头一炮，你先讲，先把战士们的训练劲头给鼓起来，然后接下来的训练就好办了。咱现在就找王副团长商量商量去。”
黄团长和张政委来到第1营营部王副团长的临时办公室兼宿舍前，见门锁着。战士们都训练去了，营里几乎没人，院子里静悄悄的。
从房子东头一间房间里正好走出来一名通信员，他看见黄团长和张政委就快速跑过来，向团长、政委敬过礼，汇报说：“团长、政委，王副团长和龚营长都去了靶场，两个尖刀连今天下午在靶场进行实弹射击训练。”
“政委，咱去靶场。”黄团长对张政委说。接着，向通信员询问道：“电话机在哪儿？”
“在营部值班室，团长。”
黄团长来到营部值班室把电话打给了管理股。不一会儿，一辆吉普车停在营部前停下来。黄团长和张政委分别从两边拉开车门坐到了后排。“去靶场。”张政委对司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