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邀请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名”,更是因为在她勇救铁蛋之后,大家潜意识里觉得,有这样一位“仁义”、“可靠”的人在场。
似乎能给家里带来一份心安和福气。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见证和祝福。
起初,温卿对于这种充斥着烟火气和人情往来的场合并不适应。
她习惯了独处和安静。
但她也明白,这是她真正融入这片乡土,被这个宗族观念尚存的农村社会所接纳的标志。
她并没有每次都去,会选择性地参加一些。
去的时候,她依旧话不多,但会遵循基本的礼节,送上一点符合自己身份和能力范围的贺礼(有时是几个鸡蛋,有时是一包红糖,有时甚至是一小捆她打的硬柴)。
然后安静地坐在角落,观察着这充满生命力的、与末世截然不同的世俗百态。
村民们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安静。
他们不再用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打量她,而是会主动跟她打招呼,给她抓把瓜子,塞块喜糖,仿佛她本就是这村里的一份子。
孩子们看到她,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纯粹的崇拜,会怯生生又大胆地围过来,喊她“温卿姐姐”或“温卿姑姑”。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
温卿能感觉到,她走在村里,收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敬畏目光,更多的是带着善意的笑容和真诚的问候。
她去井边打水,会有人主动让她先打;她去代销点买东西,社员会给她挑最新鲜的。
就连之前有些隔阂的知青点众人,如今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亲近。
她依然大部分时间独居在山脚小院,经营着自己的生活,进山打猎,打理菜园,修炼不辍。
但她的世界,不再仅仅局限于那方小院。
一条无形却坚韧的纽带,已经将她与林家村、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从一个强大的“外来者”,逐渐变成了这片乡土认可的、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这份基于品德和付出而赢得的尊重与接纳,远比单纯的力量威慑,更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
几场大雪过后,广袤的黑土地被厚厚的白色棉被覆盖,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北风成了绝对的主宰,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和低矮的屋顶,宣告着漫长农闲时节的正式来临。
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基本停止,只有一些零星的、诸如清理积雪、照料牲口之类的杂活。
工分账本上的数字增长变得极其缓慢,这意味着接下来几个月,温卿和所有社员一样,将主要依靠之前积攒的工分换取的口粮度过,几乎没有额外的现金收入。
温卿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面前摊开着一个小本子,上面简单记录着她的收支情况。
卖野味的钱和之前剩余的奖金,在购置了过冬的棉花布料、日常消耗以及人情往来后,已经所剩无几。
空间里那笔意外之财是绝对不能动用的底牌。
而坐吃山空绝非她的风格。
她需要开辟一条新的、稳定的收入渠道,尤其是在这个几乎无法通过体力劳动获取工分的冬天。
“必须做点什么。”
温卿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被积雪反射得有些刺眼的阳光。
单纯的生存已经满足不了她,她需要积累更多的资本,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化,或者仅仅是更好地改善生活做准备。
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村里人在农闲时节的营生。
男人们大多聚在一起抽烟、闲聊、打牌,或者修补农具,也有一些会进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套到些野物,但收获往往看天。
女人们则忙碌许多,缝补衣物、纳鞋底、做酱菜、照顾孩子,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很快,温卿注意到一个普遍的现象:
许多妇女,尤其是年纪稍大些的,在忙完家务后,会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泡软的麦秸、玉米叶或者一种本地生长的韧性不错的乌拉草,手指翻飞,编织着各种物件。
最常见的是草鞋(也叫乌拉草鞋),用编好的草绳盘成鞋底,再用更细的草绳勾勒出鞋帮。
虽然简陋,但冬天垫上乌拉草,保暖效果不错,是村里很多老人和孩子的过冬鞋。
此外,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筐篓、簸箕、锅盖垫等日常用具。
这几乎是村里妇女们一项传统的手艺,也是农闲时补贴家用最常见的方式之一。
她们编好的东西,除了自家用,也会凑到一定数量后,拿到公社的集市或者附近的厂矿家属区去卖,换点零钱。
温卿借着去几户相熟人家串门(比如孙婶家、铁蛋家)的机会,仔细观看了她们的编织过程,并拿起一些成品仔细观察。
看多了之后,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些编织品,功能性是有的,结实耐用,但外观实在不敢恭维。
款式几十年如一日的老旧,编织手法也相对粗糙,麦秸或乌拉草的处理不够精细,边缘毛糙,整体显得笨重而缺乏美感。
颜色更是单调,只有植物原料本身的枯黄色或草绿色。
她也向孙婶打听过销路。
孙婶一边灵巧地编着筐沿,一边叹气:
“唉,能卖几个钱?也就是附近不种地的工人图个便宜实在买点。样式太老土了,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看不上。价钱也卖不上去,一个筐也就挣个几分一毛的,还得搭上路费工夫。”
温卿拿起一个孙婶编好的、用来放针头线脑的小笸箩,在手里掂了掂。
用料扎实,结构也没问题,就是这毫无设计感的造型和粗糙的做工,让它看起来确实只值几分钱。
她心中一动。
工艺粗糙,设计老旧,销路一般,利润微薄……
这看似不起眼的乡村手工业,或许……正隐藏着她想要的机会?
她不是编织能手,在这方面甚至比不上村里任何一个常年操持此道的妇女。
但是,她拥有她们所没有的东西——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的见识,以及对“美感”和“实用性”更结合现代需求的潜在理解。
她看着手中那个灰扑扑的小笸箩,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念头。
如果……能在保持其结实耐用优点的前提下,改进一下设计呢?
比如,编得更精巧些,形状更别致些,或者利用不同颜色的草料进行简单的搭配?
甚至,不仅仅是实用的筐篓,能不能编织一些更具装饰性、能满足人们一点点“美”的需求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