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摇摇晃晃地开了两个小时，终于抵达县城。
县农机站在城郊，是个很大的院子。
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铁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停着一排排绿色的拖拉机和各式农机具。
带队的公社干部姓张，四十多岁，说话很和气：
“大家注意，进了农机站要遵守纪律，不要乱摸乱动。多看，多问，多记。这都是国家的宝贵财产。”
进了大门，农机站的站长亲自来迎接。
站长姓李，五十来岁，戴着眼镜，说话慢条斯理：
“欢迎各大队的同志们。咱们县农机站建立八年了，现有大中型拖拉机十二台，各类配套农具四十余套。
今天主要带大家参观三个部分：拖拉机维修车间、农具仓库和新技术试验区。”
第一站是维修车间。
车间很大，水泥地面，顶棚是高高的钢架结构。
几台拖拉机被拆开，零件摆了一地。
工人们穿着油污的工作服，正围着一台发动机忙碌。
“这是东方红-75，”
李站长指着一台红色的拖拉机，“咱们的主力机型。马力大，适合大田作业。不过有个老毛病——发动机过热。”
温卿和林烨立刻凑近看。
发动机的散热系统设计得很简单，只有一个风扇和一组散热片。
林烨蹲下身，仔细看风扇叶片的形状和角度。
“转速不够，”
他低声对温卿说，“叶片角度也不合理，风量不足。”
温卿点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她的笔记很特别——不全是文字，更多的是简图和符号。
这是末世养成的习惯，用最少的信息记录最多的内容。
车间主任是个黑脸汉子，姓王。
见温卿记录得认真，便走过来：“小姑娘懂机械？”
“学过一些。”
温卿抬头，“王主任，这台拖拉机除了过热，还有什么常见问题？”
王主任有些意外，但还是答道：
“变速箱也有问题。二档和三档切换时经常卡滞。我们怀疑是齿轮加工精度不够。”
林烨立刻问：“能看看变速箱吗？”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见带队干部点头，才让人把变速箱外壳打开。
里面是一组齿轮，油污很重。
林烨借了把游标卡尺，测量了几个关键齿轮的齿距和齿形。
温卿在旁边举着手电筒照明。
“确实有误差。”
林烨测量完毕，“这个主动轮的齿形不对称，受力时会偏向一边，导致卡滞。”
王主任眼睛一亮：“小伙子懂行啊！我们请过省里的专家，也是这么说的。但咱们县里没有精密加工设备，修不了。”
“可以做个简易的校正夹具。”
温卿忽然开口，“用液压千斤顶的原理，在齿轮两侧施加对称压力，矫正变形。”
她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个简图。
王主任蹲下来看，越看越惊讶：“这办法……能行？”
“理论上可行。”
林烨接过话，“需要计算施力点和压力值。我可以帮你们算。”
王主任激动了：“那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带队干部轻咳一声：“王主任，他们还要参观呢。”
“对对，先参观。”
王主任搓着手，“不过你们一定得帮我们这个忙！这问题困扰我们很久了！”
接下来的参观，王主任简直成了温卿和林烨的专属讲解员。
每到一处，他都详细介绍，还主动把问题摊开来说。
第二站是农具仓库。
这里陈列着各种农机具：五铧犁、圆盘耙、播种机、收割机……大部分是国产的，也有几台贴着外文标签的进口货。
温卿在一台苏联产的播种机前停下脚步。
这台机器很大，结构复杂，但设计很精巧。
“这是五十年代进口的，”
王主任介绍，“精度高，播种均匀。但配件太难搞，坏了没法修。现在基本当展品了。”
林烨仔细看了传动机构：“齿轮材质特殊，咱们国内没有。”
“是啊，”王主任叹气，“所以现在都说，农机国产化是根本。但咱们的技术、材料，都还跟不上。”
温卿盯着那台播种机看了很久。
末世里，她也见过类似的困境——设备坏了，没有配件，没有材料，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贵的资源变成废铁。
“可以测绘。”
她说，“把图纸画下来，研究它的设计原理。就算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也能学到思路。”
王主任眼睛又亮了：“你们会测绘？”
“会。”林烨回答得简洁。
“那……”王主任看向带队干部。
干部笑了：“王主任，你这是要挖我们公社的人才啊。”
“不敢不敢，”
王主任连忙摆手，“就是……想请他们帮个忙。这台机器，我们早就想拆了研究，但没人会画图。你们要是能帮忙，农机站一定重谢！”
温卿和林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第三站是新技术试验区。
这里有几台正在试验的新农机：
一台小型水稻插秧机，一台花生收获机，还有一台奇怪的机器——像个大箱子，连着很多管子。
“这是喷灌设备，”
李站长亲自讲解，“从省农科院引进的，还在试验阶段。能自动喷水，省人力。但有个问题——喷头容易堵塞。”
温卿走近看。
喷灌系统的原理很简单：
水泵抽水，通过管道输送到喷头，喷头旋转喷水。
但喷头的结构很精细，水里的杂质容易卡住旋转部件。
“过滤系统不完善。”
林烨一眼看出问题，“只有一级过滤，而且滤网孔径太大。”
“对，”
李站长点头，“我们也想过加过滤，但加了之后水压不够，喷不远。”
这是个典型的技术矛盾：要过滤杂质，就要减小滤网孔径；但孔径小了，水流阻力增大，水压下降。
参观的人都皱起眉头。
这问题看似简单，实际很难解决。
温卿却蹲下身，仔细看那些喷头。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连每个螺丝的型号都记下了。
然后她站起来，问：“有纸笔吗？”
李站长赶紧让人拿来。
温卿在纸上画了个草图。
那是一个两级过滤系统：
第一级用粗滤网，过滤大杂质；
第二级不是滤网，而是一个离心分离装置——水流高速旋转，利用离心力把细小的沙粒甩到外壁，干净的水从中心流出。
“离心分离不增加水流阻力。”
她解释，“但需要一定的流速和特定的流道设计。”
林烨接过草图，看了几眼，补充道：“可以在管道里加个导流片，让水流旋转起来。导流片的角度要计算。”
李站长和几个技术员围过来，看着那张草图，面面相觑。
“这办法……我们怎么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