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升,春天是播种的季节,也是希望的季节。
水库在4月中旬修建完成,村民回到家休整了两天。
一场淅沥沥的小雨过后,他们挥汗如雨重新投入到劳动生产当中。
1961年6月28日,上面下发了精减职工、减少城镇人口的工作指示。
李宝根和张卫国骑车到了厂门口,就听见厂里女广播员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
“城市人口压力巨大,精简人口迫在眉睫。秉承着自愿原则,1957年以前的老职工,因为年老体弱,可自愿退休或退职。
单位必须加强粮食和工资管理,防止发生人减粮不减、人减钱不减的现象,严格做到人、粮、钱三者相符,绝不允许虚报冒领粮食和工资。
减人必须腾出房子,交给人民委员会统一处理……”
李宝根叹了一口气,停好自行车往采购科走。
刚进走廊就听见科室里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的还以为炸营了。
他刚一进门,就被一直盯着门口的曹垚瞧见了,忙挥了挥手,“宝根,这里。”
现在俩人是利益共同体,关系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处的老铁了。
不过,因为奖励的自行车票,刘张二人组倒是与他俩有些面和心不和。
对待那两个老油条,李宝根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人不鬼说胡话。
这可不是贬义,路逢险处须当避,不是才子莫吟诗。
人呐,会因为嘴硬失去很多东西,也会因为心软承受很多委屈。
所以不想失去的话嘴软一些,没有未来的时候心就要硬一点。
适当的说些软乎话,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
李宝根一屁股坐在曹垚旁边的椅子上,扫了一眼屋里小声的说:“他俩还没来呢?”
“没来呢,宝根,大喇叭说的事你咋看,听那意思这次精减的主要对象,是1958年1月来自农村的临时工、合同工、学徒和正式工,让回家务农,骨干和技术能手除外,咱俩可都是农村的……”
曹垚一进厂就听见这个噩耗,忧心忡忡的坐在这,听几个科员比比划划的分析了半天,越听心里越没底,他家饥荒可还没换完呢,这工作要是没了可咋弄!
李宝根看了草木皆兵的人,不由一阵无语,“你慌啥?咱俩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工作。
原先是城市户口的职工,不论新老,一般不精减。再说还有你三叔呢,怕个嘚,你这个胆儿还没针鼻大。”
“哎呦,你都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我都在想怎么跟家里人交代了,听你说完心总算落地了,这一天一出一出的吓死个人。”
李宝根瞧见曹垚连连吐气,显然刚才是紧张坏了,这事说是全凭自愿,其实厂里后面还会找到工人动员。
像小说里的贾张氏就是被精简的对象,但人家耍无赖不回去你也没办法,总不能用强吧。
不一会儿,刘二宝和张亮也前后脚进来,四个人坐在一起自然离不开早上的广播话题。
刘二宝盯着宝根二人,眼睛里闪着异样兴奋的光,“我刚可听说了,这次回乡的人生活都有保障,连着亲属的车旅伙食费,都由厂里发还给补助费。”
张亮附和点点头,跟着搭腔道:“我也听张会计说了,回乡后多给一个月在厂里的定量口粮,还分自留地,没房子的也给安排。”
李宝根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了招牌八颗小白牙,“哎呦,还有这好事呢,那张哥你回去吗?”
曹垚赶紧低下头,憋住嘴角的笑意,心里大喊:兄弟牛逼!
张亮神色一顿,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说:“目前还没这个想法,我叔在城里都住惯了,离开农村这么多年,我地里活也拿不起手。”
李宝根一脸可惜的说:“哦,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咱这没啥符合条件的人。”
刘二宝恹恹的瞄过来,经过青山县之行,其实他还是挺喜欢与李宝根打交道的,人挺大方还没什么说头。
他也知道这小子有点驴脾气,没想到现在也学会阴阳怪气这一套了。
适当的说软话李宝根也分情况,这俩人都秀你脸上来了,这次要是忍了,人还觉得你好欺负呢,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快快,主任和李姐过来了!”
大伙儿马上正襟危坐,等待着领导吐沫星子的洗礼。
这次的会议主要说了一下精减人口的事,跟几人说到的信息大差不差,后面就是老生常谈的大棒子加甜枣画饼。
结束了比裹脚布都长的会议,一群人议论纷纷的往外走,曹垚凑到宝根身边,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李宝根得意洋洋的撞了他一下,想到明天又要去锦西采购,便约好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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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1955年8月底“沪”开始底,就开始移民垦荒,动员的对象主要是无业青年、失业高小、初中毕业生、流动摊贩、过剩三轮车工人等。
追根索源还是因为“放卫星”,需报粮食产量,53年8月商业部开始实行大购大销,征收的粮食多增反销,也是这种政策是虚报胆量的底气。
关键是上面对这么浮夸的产量竟然——信了,这一看原本需要10多年才能完成的粮食计划,一年就完成了。
那农民不就闲下来了吗,于是大跃进全国多招了两千万人进城参与工业发展,当三年自然灾害来临,城市人口膨胀与粮食短缺矛盾加剧时。
就推行了“上山下乡”政策,强制精简城市人口回到农村,或去边疆开垦荒地。
而这些职工有很多也不想回乡,城里的物质条件、工资福利待遇很高,他们也试图做一些抵抗。
“沪”电器电镀厂辞退了23个里弄工,他们在厂门口堵住厂团支部书记“李宝根”,向他讨要说法:“国家有困难、我们也有困难,不能大跃进时喊我们来,现在随便一句就把我们辞退了。”
回乡的有很多老弱病残,劳动能力有限,属于工厂“甩包袱”淘汰出来的,对于这些人的到来,一些大队也并不欢迎,这意味着工分要被稀释,吃掉他们的口粮。
会骂回乡职工“不是支农,而是蛀虫”,认为公社接收回乡人员是“救了田鸡饿死蛇”,有些村民和回乡人在一起劳动就会发生口角,也有很多公社拒绝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