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根跟表姐在屋里商量完,举着灯送她往外走,就听安静的灶间,传来乒里乓啷的声音。
他打开半掩的屋门,就见两道小身影蹿出了屋子,钻进偏房里。
许棠手脚各论各的,里倒歪斜的坐在前门坎上,假模假式地欣赏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像是刚听见他们出来,她尴尬又不失微笑的站起来,“表姐,不再坐会儿了!”
冯桃花心知肚明的笑了笑,边看着脚下往外走,边说:“不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李宝根转身关门,提着油灯往屋里走,他不由嘲笑前边的媳妇,“你刚才那四肢是新安上的吗?咋这么不协调呢?”
出师不利、铩羽而归的许棠,阿巴阿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装傻充愣的解释道:“啊?我…那不是屋里太黑没看清吗?”
许棠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背对着他忙着上炕铺被,如果能把被头和被尾整明白就完美了。
李宝根嗤笑一声,把油灯放在炕桌上,将桌子挪到一边,揶揄的问道:“你都听见了?”
许棠也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她腆着大脸凑过来问:“那表姐真要再走一家呀!两人都带着孩子,过日子能齐心吗?”
李宝根脱鞋上炕,将反着的被子调过来,“男方说拿石头当亲儿子养,老了给养老送终就行,我表姐那人心眼更实。”
“那给石头改姓不?”
不是自己时代的,根本不能共情,哪怕李宝根在这生活了八九年,他不解的问:“改姓?你有啥想法就说,别拐弯抹角的!”
许棠脸上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感觉自己一下又行了,她麻溜地跪坐在他身边帮着分析:
“我刚才听男方的条件还不错,到农村找个大姑娘都有人嫁,现在娶个有工作的寡妇,家里估计能认下,就算带俩孩子也能忍忍,毕竟男方也有一个。
可要俩孩子不改姓,不就是想给先前的男人留香火吗?男方爹娘能同意?不是在说他儿子再给别人家养儿子,拉帮套吗?”
李宝根还真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其实改不改姓在他看来没啥,但这年头的人在乎。
他一边给熟睡的儿子脱衣服,边皱着眉头说:“那我再好好打听下他家里的情况,看老人好相处不。”
第二日。
迎着清晨的寒露,李宝根站在院子里喊俩孩子出来练功,平时早早就等着的石头,今天喊了几嗓子才低着头,从屋里慌乱不堪的姗姗来迟。
他盯着石头肿起来的眼框,肃着脸冷厉的问:“你这脸是咋整的?”
石头的嘴像蚌壳一样,紧紧的闭着,心虚地用脚尖碾着地。
安安仰头正好看见他面目全非的脸,不由用手安慰的拍着他,“哥哥,疼不疼吖,我给你呼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吓得赶紧捂着自己的小屁股,大眼睛还偷偷看了眼爹。
李宝根耐心告急,轻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咋还娘们叽叽的?”
石头被凶的心里一紧,小心地瞄了眼老舅的脸色,见他神色透着关心,才别扭的说:“我姐班里有个女的总带人欺负她,前两天让我半道截住给揍了,昨天她又带着俩哥给我揍了。
他强装着坚强,挺着胸脯抬起头大声说:“老舅,我可没怂,挨揍时我一声没吭,还趁机踹了他大哥好几脚。
我记得你教的,群起攻之时,抓住领头的或逮住一个使劲揍,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李宝根看着强装淡定,实在慌乱不堪的石头,心里是有些纠结愧疚的,弄死那个牲口是为了保护娘仨,但孩子也没了父爱(虽然他们也从没得到过)。
可有爹和没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他自己也做了父亲。
父亲缺失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从一个男孩到男子汉,是一个复制粘贴过程,父亲是孩子的脊梁,会给他内心的力量。
呃,那个畜生除外!但一个泼皮无赖是没人会去招惹的。
李宝根伸手揉了揉石头的脑袋,轻声问:“疼不?”
“嗯——”石头心里涌起一阵阵委屈,他直接抱住了老舅的腰,顺势把眼泪抹在了胳膊上。
冯桃花在灶间听了半天前因后果,只一个劲儿的心疼抹眼泪。
她冲着旁边的香草拍了一下,小声的责怪道:“你这死丫头,挨欺负咋不知道回家说。”
香草冲她娘傻兮兮的笑了下,说啥呢?娘生气时话都说不利索,老舅倒是能给她出头,可那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能跟着你一直擦屁股吗?忍忍吧,忍忍就过去。
李宝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长叹了一口气问:“打你的俩人多大了?”
“不知道多大,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的。”
“行,今天放学你在校门口等着,老舅去接你。”
真要是一般大的孩子二打一,李宝根顶多找家长说道说道,不太好出手。
这时的孩子在外干仗输赢自负,只要不伤筋动骨,打赢了没奖励,打输回家反而会挨一顿胖揍。
【家长一般会传授经验,也会说:“你这个完蛋玩意儿,你给我打回去。”】
但石头这事不一样,打人这俩小子最低14岁以上,在农村都算劳力了。
都是钢铁厂子弟,欺负一个10岁的孩子,不给他紧紧皮,来一场爱的教育,都对不起石头叫的一声舅。
李宝根先给石头擦了些药酒,在他的坚持下继续练功。
他对这件事挺重视,早上出门前就告诉媳妇,“晚上你去接儿子,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许棠拎着饭盒兜子,锁上门跟着边往外走,边说:“行,我知道了,那个…你下手别没轻没重的,在给人打坏了。”
李宝根将儿子抱上车,回头无所谓的呲牙笑着说:“放心,我手里有准,保证都是皮外伤,还让他们长记性。”
石头在学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遇到几个刺头同学挖苦嘲笑说他像猪头,也没心情搭理。
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老舅会不会来,万一有事耽误了呢?万一忘了呢?
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拎起书包,嗷嗷叫的一窝蜂拥堵在教室门口,你推我挤的玩命跑了出去。
石头像接受审判的囚徒,怂眉塌肩、心事重重的最后一个走出了班级。
李宝根在学校门口等了半天,见别的孩子都出来了,他一直没看见石头,拦住男学生一问,才知道四年级都下学了。
担心他被堵,不得以只好进来瞧瞧,谁知道这小崽子肉筋的在后面数蚂蚁呢。
李宝根走过去直接张口就吼:“你个臭小子,搁班里绣花呢?不让你在门口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