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半挂车的引擎在晨光中哼出平稳的调子,车厢里的沉默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白振邦握着方向盘,指节偶尔蹭过磨损的皮质套;林玥坐在集装箱门边,手指勾着栅栏缝隙,时不时朝里递一句轻语;迟磊和苏婉靠在角落,讨论声压得极低,话题绕着庇护所的医疗物资打转;陈冶则站在车门边,目光钉死在前方延伸的柏油路,指尖反复摩挲着枪柄上的防滑纹 —— 那是他用了五年的制式手枪,握把处早已磨出熟悉的弧度。
薇奥菈操控着云忆的身体,坐在副驾驶位上,侧头扫过车厢。她没急着催白振邦出发,反而将目光落在陈冶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警督大人,还没跟大家好好说过自己的来历吧?”
陈冶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他转过身,目光掠过一张张带着期待的脸,清了清嗓子:“我叫陈冶,以前是这片区的警督。黑日下来那天,我正在局里整理案卷,后来就留在附近清零散夜魇。昨天……” 他瞥了眼副驾驶,语气里藏着点无奈,“被她拉来搭把手。”
“搭把手?” 薇奥菈指尖轻点扶手,声音不大,却精准地勾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作为警督,你手里该有不少消息吧?比如那个‘临时庇护所’—— 到底存不存在?”
车厢里瞬间静了。连林玥都停下了对父亲的安抚,抬头望向陈冶。对这群在实验楼里熬过长夜的人来说,庇护所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是支撑他们撑过黑昼的念想,是能让他们暂时放下武器的希望。
陈冶迎着十几道目光,缓缓点头,语气没半分犹豫:“存在。三天前我还去过,就在城西体育中心。有军队驻守,医疗帐篷、饮水和压缩饼干都充足,至少当时看来,是全市最稳的地方。”
“真的有军队?” 一名年轻老师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有。” 陈冶肯定道,“我还跟哨兵聊过两句,他们说后续会往周边派巡逻队,只是……” 他话锋顿了顿,眉头拧成疙瘩,“学校长夜里出现的那只夜魇,你们也看到了 —— 速度快,甲壳硬,普通钢管根本破不了防。庇护所聚了全市的人,吸引来的夜魇只会更多、更凶。就算有热武器,恐怕也顶不住。”
这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车厢里的暖意。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又笼上愁云。
“你的意思是,庇护所可能已经出事了?” 迟磊追问,指尖攥紧了怀里的强化钢管。
“不好说,但风险很大。” 陈冶看向白振邦,语气里带了点恳切,“白老弟,能不能现在就往庇护所开?我们说不定还能赶上支援。就算救不了所有人,多捞一个是一个。”
白振邦没立刻应声,目光下意识飘向副驾驶。车厢里也起了小声争执 —— 有人怕去了是送命,有人觉得见死不救说不过去,议论声像群蚊子在耳边绕。
“可以去。” 薇奥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争执。她侧头看向陈冶,嘴角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得绕个路,先回你之前待的警局。把能拿的武器都带上。”
“你要干什么?” 陈冶的脸瞬间沉了,语气里冒着火,“现在是去救人,不是去搬东西!”
“没武器,去了也是给夜魇送菜。” 薇奥菈语气没波澜,手指敲了敲车窗,“警局里的家伙什,与其留在那儿落灰,不如拿来救命。你当警督这些年,总不会觉得武器该烂在库里吧?”
陈冶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卡了壳。他知道这话是实理 —— 他们现在手里只有几根强化钢管和一把快崩口的长钺,真遇上大规模夜魇,连自保都难。最终,他狠狠咬了咬牙,盯着薇奥菈:“行,我答应你。但必须保证,拿完武器立刻去庇护所,不能耽误。”
“放心,我从不做没用的拖延。” 薇奥菈转头对驾驶座说,“白大哥,走吧 —— 先取装备,再去当回英雄。”
白振邦应了声,踩下油门。卡车缓缓驶离实验楼,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路上的阻碍比想象中少。偶尔有几只夜魇从废墟里探出头,要么被白风悄悄展开的幻境引走,要么被虞薇隔着车窗掷出的短矛解决。众人透过玻璃往外看,地上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被踩扁的矿泉水瓶、沾着黑血的绷带、甚至还有半只被丢弃的军用手套,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 —— 显然,学校里的夜魇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怪物,早就被幸存者的气息引向了庇护所。
“再快点……” 陈冶靠在车门上,心里反复默念。他想起三天前去庇护所的场景:体育中心的大门敞开着,士兵背着枪在周边巡逻,医疗帐篷前排队领药品的人脸上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松弛;他甚至看到有孩子在空地上扔石子,笑声裹在风里,像极了黑日下来前的寻常午后。那样的安稳,让他坐不住 —— 局里还有没处理完的案卷,还有被收缴的武器,他总想着回去收拾妥当,再带些装备去庇护所帮忙。哪想到刚回警局第二天,就被薇奥菈的梦境缠上,最后稀里糊涂加入了队伍。
“希望还来得及……” 他盯着前方的路,指尖无意识地扣紧了枪柄。
副驾驶上,薇奥菈闭着眼,像是在休息。但满月高悬的山巅梦境里,她的虚影正坐在石桌对面,看着云忆手中的法杖投射出的画面 —— 画面里,陈冶的侧脸绷得很紧,连下颌线都透着焦急。
“你早就想拉他进计划?” 云忆轻声问,目光落在画面里那把磨旧的手枪上。
“他的能力和身份都有用。” 薇奥菈端着水晶杯,杯沿泛着微光,“熟地形,懂武器,‘金属通感’能摆弄子弹轨迹。把他算进来,能少走不少弯路。”
“去警局拿武器,也是计划好的?”
“算是。” 薇奥菈晃了晃杯子,语气漫不经心,“没家伙什,到了庇护所也是白搭。警局里的东西虽不算好,但至少能让大家多撑一会儿。”
云忆没再说话,指尖轻轻蹭过法杖上的枝条。她看着画面里卡车驶过一片倒塌的商铺,心里突然有点发紧 —— 以前她只想躲在虞薇身后,只想让「叙事书」带来点安稳,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朝着危险的地方赶。而这一切的改变,都始于薇奥菈那句 “你才是希望”。
“别走神。” 薇奥菈的声音突然响起,“记清楚路上的夜魇轨迹,还有陈冶提到的庇护所位置。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得你自己判断。”
云忆点点头,把注意力拉回画面。她知道,薇奥菈从不爱说软话,却总会在她没察觉的地方,一点点教她怎么在这末世里站得住脚。
卡车驶进警局所在的街道时,陈冶率先醒过神。他指着前方一栋灰扑扑的建筑:“就是那儿。门口的夜魇我昨天清过,应该没漏网的。”
白振邦把车停在警局门口,陈冶推开车门跳下去,脚步快而稳。众人跟在他身后走进警局,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灰尘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 —— 大厅里的办公桌翻倒着,文件散了一地,墙上的通缉令被撕得只剩边角,唯有墙角的灭火器还立得笔直,像是在守着这栋空楼最后的秩序。
“武器库在二楼,我带你们上去。” 陈冶走在前面,脚步没半分犹豫,显然对这里的布局熟得不能再熟。
二楼的武器库门是厚重的铁门,陈冶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咔嗒” 一声轻响后,门被推开,里面的景象让众人愣了愣 —— 没有想象中的军火堆,只有靠墙的架子上摆着几样家伙:两只保养得还算好的步枪,枪托处缠着防滑布;五把手枪,其中三把是制式的,两把是之前收缴的;两张复合弓靠在角落,弓弦上还挂着备用箭矢;最里面的架子上,摆着三支土枪,枪管上锈迹斑斑,旁边还有个铁盒,里面装着零散的子弹;最显眼的是架子底下的木箱子,掀开一看,竟是一门口径不大的土炮,旁边躺着三发炮弹,炮身上还刻着模糊的花纹。
“局里就这些家伙。” 陈冶解释道,“步枪是巡逻队用的,土枪和土炮是去年收缴的,子弹不多,省着点用能撑一阵。”
“够了。” 迟磊走上前,拿起一把步枪检查弹夹,语气里带着点庆幸,“有这些,至少遇到夜魇不用只靠钢管拼。”
“动手吧。” 薇奥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步枪和手枪优先拿,复合弓给眼力好的,土炮和炮弹小心点搬,别磕着。”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年轻老师抱起步枪,苏婉把子弹盒塞进背包,迟磊则小心地抱起土炮 —— 那炮身比想象中沉,他不得不找了根绳子,把炮筒绑在背上。陈冶看着这一幕,虽然对 “搬空武器库” 的行为还有点别扭,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走到架子旁,拿起一把制式手枪,检查了一遍保险,又摸出备用弹夹揣进兜里,才转身朝门口走。
“等等。” 薇奥菈突然开口,指着架子角落的一个帆布包,“那里面是什么?”
陈冶看了眼,语气软了点:“是防弹衣和战术头盔,还有两包止血粉。之前准备给巡逻队用的,没来得及发下去。”
“都带上。” 薇奥菈说完,伸手将帆布包递给旁边的虞薇。
折腾了近四十分钟,所有能用的装备才搬上卡车。白振邦绕着车厢检查了一圈,确认土炮固定稳妥,子弹没漏出来,才对众人点头:“都妥了,现在去庇护所?”
“走。” 陈冶率先跳上车,坐在了之前的位置,目光重新投向远方。薇奥菈操控着云忆的身体,也跟着上了副驾驶。引擎再次轰鸣起来,卡车朝着城西的方向驶去,车轮卷起的尘土,在晨光里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车厢里,有人在检查枪膛,有人在调整弓弦,有人在给土炮装炮弹。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坚定 —— 他们不知道前方等着的是怎样的袭击,不知道庇护所是否还安稳,却知道不能停下。
陈冶靠在车门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快点,再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说不定还能救下几个人。
山巅梦境里,云忆握着法杖,看着画面里飞驰的卡车。法杖顶端的星辰宝石泛着暖光,将外界的晨光也映进梦境,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突然觉得,这一次的旅途,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 不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是为了更多人的 “活下去”。
卡车在道路上疾驰,朝着庇护所的方向。前方的天际线逐渐亮起来,新的挑战正在等待,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只是躲在防线后等待黎明,而是朝着危险的地方,主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