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科实验室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从三个不同方向传来的、交织在一起的死亡交响曲。
“砰——哐当!”
沉重的金属维修井盖如同被炸药崩飞,带着扭曲的铰链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一股混合着泥土腥味和人体酸臭的气流从黑洞洞的入口喷涌而出。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影浑身沾满湿黏的泥浆,只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着疯狂的信仰。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手中锈迹斑斑的钢管已然挥起。
“下面!他们从下面上来了!”
守卫在此的幸存者只有寥寥数人,他们按照预案防守着主要通道,完全没料到攻击会来自脚下这处被认为早已封死的薄弱点。短暂的错愕带来了致命的后果。钢管和磨尖的钢筋从洞口不断涌出,瞬间刺穿了最前方两名守卫的身体,惨叫声被更多的嘶吼淹没。
混乱中,迟磊被两名队员护着退到拐角。他猛地摘下了眼镜,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成一片色块,但另一种感知却尖锐起来——恐惧、决绝、以及敌人那如同实质般粘稠、狂热的进攻欲望,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左边!三个!右边通道,两个,情绪很急!”迟磊顾不上头晕目眩,用尽力气大吼,声音因感知到的浓烈恶意而颤抖。他的指引,为黑暗中混乱的防守提供了唯一的方向。
就在一名混沌教徒狞笑着扑向一名年轻守卫的瞬间,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
虞薇到了。
她的深色运动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手中那柄经过强化的金属长钺,划出凄冷的弧光。钺刃精准地掠过那名教徒的脖颈,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狂热的嘶吼戛然而止。
她一言不发,脚步迅捷而稳定,直接堵在了维修通道那狭窄的出口前。长钺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或刺或扫,或劈或勾,将试图冲出的混沌教徒死死压制在洞口方寸之地。金属与血肉的碰撞声、垂死的哀嚎、以及武器破风的呼啸,在这狭窄空间内回荡。她一个人,凭借极致的锋利和冷静的杀戮技艺,硬生生将这处即将崩溃的缺口,变成了一道暂时无法逾越的死亡屏障。
与此同时,西侧主入口正承受着最原始也是最狂暴的冲击。
“咚!咚!咚!”
那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巨兽的心跳,每一次都让整个门框剧烈震颤,墙体上原本细微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扩大。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白风灵体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痛苦的波动:“不行…他们好像…能感觉到门!幻境干扰不了太多!”他的幻境在西北角被强行冲破后,本就受损,此刻覆盖在正门,却仿佛隔着一层纱,无法完全迷惑敌人,那撞击始终精准地落在门体最脆弱的结构点上。
陈冶带着几名最强壮的幸存者,用粗大的钢筋和临时削尖的桌腿死死顶住门后。他的双臂因用力而肌肉虬结,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更多的精力,集中在与他双手紧贴的冰冷门板上。
他的「金属通感」能力被催发到极致。在他的意志下,门板的金属分子结构正在被强行“约束”和“加固”,尤其是在每一次撞击到来的瞬间,撞击点周围的金属会瞬间变得异常致密,延缓着变形和撕裂的过程。这并非永久强化,而是动态的、消耗巨大的防御。
“他们用了东西在撞!可能是撞木!门撑不了多久!结构快到极限了!”陈冶对着别在衣领的通讯器嘶声大吼,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溅开小小的暗色印记。
主控制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各处的警报、嘶吼和战斗声。南云寒紧盯着监控屏幕——虽然大部分区域已经失效,但少数几个还能工作的画面正显示着地下入口的惨烈和正门摇摇欲坠的景象。
他猛地转向一直沉默站在全局地图前的薇奥菈,语气急促:“西北角暂时没动静!是否把预备队调去支援正门或者地下?那里压力太大了!”
薇奥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代表西北角区域的标识一片沉寂。她摇了摇头,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不。陷阱已经触发了,但不是给那些杂兵的。”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西北角方向,透过厚厚的墙壁,隐约传来了几声极其短促、扭曲的惨叫!
就在那片被苏婉用声波强制“休眠”,显得毫无生机的绿墙阴影中,几名自以为找到防御漏洞、正小心翼翼潜入的混沌教徒,触发了陈冶之前布设的、连接着金属陷阱的绊索。隐藏在落叶和泥土下的、被虞薇能力加持过的锋利金属刺,在弹簧机制作用下猛地弹起,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脚掌、小腿,甚至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们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被牢牢钉在原地,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虽然微弱,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紧接着,更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压抑的、带着惊怒的低吼,以及一阵迅速远去的窸窣声。
“看!”一名眼尖的观测员指着西北角外围的一个热成像屏幕,一个原本潜伏在树后、热量反应明显高于普通教徒的身影,正快速向后移动。
薇奥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鱼儿忍不住探头了,虽然只是条小头目。”
地下的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混沌教徒见强冲不成,竟然开始使用土制燃烧瓶。装着不明粘稠液体的玻璃瓶被点燃抛出,在通道口附近炸开,火焰瞬间蔓延,引燃了堆放在旁边的杂物,浓烟和火光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把火引进来!”虞薇厉声喝道,长钺舞动得更急,试图将敌人彻底压回通道。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瘦小的混沌教徒,借着同伴制造的火光和烟雾,如同泥鳅般溜过战团边缘,目标直指院子中央那个禁锢着林父夜魇的集装箱!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狡黠的光,显然接到了特殊的指令——释放这头怪物,让混乱升级!
他掏出铁棍,猛地插进集装箱门上的锁链,用力撬动!
“他在干什么!”控制室里,南云寒通过一个尚能工作的摄像头看到了这一幕,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锁链发出刺耳摩擦声的刹那,异变陡生!
“吼——!!!”
一声饱含痛苦、暴戾和某种被侵犯了领地的狂怒咆哮,从集装箱内部炸响!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暗色角质、指甲尖锐如刀的巨爪,猛地从集装箱侧面的一个破损观察窗中狂暴伸出!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那只巨爪精准无误地一把攥住了那名正在撬锁的教徒的头颅,如同捏碎一颗熟透的果子。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血肉模糊声短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
但这仅仅是开始。集装箱内部传来更加疯狂的撞击和撕裂声,那粗大的锁链在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声中,砰然断裂!
集装箱的门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从内部撞开,林父所化的夜魇,终于冲破了束缚!
它的体型似乎比之前更加庞大,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黑色气息,仅存的那一丝理智似乎也被刚才的骚扰和外界冲天的杀戮气息彻底点燃。它浑浊的眼珠转动着,无视了周围正在交战的人类,鼻翼剧烈翕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下一刻,它锁定了方向——不是幸存者,而是那些身上散发着令它厌恶的、混沌教特有的疯狂气息的源头!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着地,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冲入了刚从维修通道涌出、还没来得及展开阵型的混沌教徒人群中!
利爪挥舞,残肢断臂飞起;巨口张开,直接将一名教徒的上半身咬碎吞噬。它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混沌教徒原本凶悍的攻势,在这头彻底狂怒的怪物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林父夜魇,这个原本的不稳定因素,在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扭转地下战局的关键。
就在林父夜魇在混沌教徒中掀起屠杀风暴,虞薇和陈冶压力稍减之际——
“咻——!”
一声尖锐、极具穿透力的哨音,突兀地划破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声哨响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正门前,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沉重撞击声,戛然而止。
地下维修通道口,那些原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混沌教徒,动作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潮水般,毫不留恋地向那黑暗的洞口退去,甚至不顾及同伴的尸体和伤员。
就连正在疯狂杀戮的林父夜魇,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猎物气息的迅速远离而停顿了一下,发出困惑而愤怒的低吼。
撤退了?就这样撤退了?
幸存者们握着武器,喘息着,看着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的敌人,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寒意。这不是溃败,这是有序的、精准的撤退。他们抵挡住的,并非一次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冲锋。
控制室内,薇奥菈站在那块显示着简陋战场态势的全息地图前。代表着敌人的、那些曾不断冲击防线的红色光点,正以惊人的效率迅速脱离接触,向后汇聚,最终凝成一个清晰的红点,停顿了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探测范围的边缘。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天光开始驱散纯粹黑夜的帷幕。但实验室内的每一个人,都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薇奥菈第一次缓缓蹙起了眉头,凝视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他们不是在进攻……他们是在测试我们。测试我们的每一道防线强度,每一个能力者的极限,以及……我们面对不同危机时的每一个反应。”
白昼将至,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残酷的测试,或许才刚刚开始。下一次到来的,将是经过精密计算后的、真正的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