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三十分,或许是炮管过热,或许是混沌教在重新校准目标,那致命的炮击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天空只剩下硝烟缓慢飘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装甲车辆引擎的轰鸣正在迅速靠近。
这宝贵的几十秒,是死神打盹的间隙。薇奥菈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把拉起刚刚稳住身形的南云寒,低喝一声:“走!”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地面上残存的矮墙和混凝土碎块作为微不足道的掩护,向着那扇在冰冷城墙上裂开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闸门入口疯狂冲刺。
南云寒紧握着手中的枪,一边奔跑,一边不断回头,警惕地扫视着炮弹可能再次袭来的方向。她的呼吸因为剧烈运动和高度紧张而无比急促,胸口火辣辣地疼,但她的眼神锐利,脚步没有丝毫紊乱,每一步都踏得又快又稳,展现出顶尖军人过硬的心理素质和体能。
而那片被薇奥菈抛出的龙鳞,并未坠落,它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始终悬浮在她们身后上方约两三米处,如同一个忠诚的守护精灵。银色的光芒不再像之前爆发时那般璀璨夺目,而是收敛成一层稳定的、柔和的光晕,形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就在她们冲刺途中,几块因远处爆炸而被溅射过来的、边缘锋利的金属弹片呼啸而至,但在接触到这层银色光晕的瞬间,仿佛撞上了坚韧无比的橡胶,发出几声轻微的“噗噗”声,便被尽数弹开,改变了轨迹,无力地掉落在地。
闸门之内,阴影中冲出的是一辆涂装着灯塔镇灰蓝色标志的轻型轮式装甲车。它如同矫健的猎豹,冲出闸门的保护范围,车顶的遥控武器站上的重机枪高速旋转,“通通通通——!”喷吐出炽烈的火舌,对着炮弹大致来袭的远方进行着压制性的、盲目的扫射,试图干扰可能存在的观察哨,为救援争取时间。
装甲车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带着刺耳摩擦声的甩尾,精准地横停在南云寒和薇奥菈身前,厚重的防弹车门“唰”地一声向侧面滑开。车内,一名戴着战术头盔、面罩遮住大半张脸的队长,探出半个身子,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和急切:“快!上车!”
生死关头,任何犹豫都是奢侈。薇奥菈与南云寒甚至没有交换眼神,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先一后,迅捷地弯腰跃入了装甲车相对狭窄的车厢内。
“关门!撤退!”队长几乎是吼叫着下达命令。
车门迅速合拢,装甲车的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轮胎疯狂抓地,卷起一片烟尘,立刻调转车头,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倒退回那扇象征着安全的闸门之内。
就在装甲车沉重的后轮刚刚碾过闸门内侧感应线的瞬间——
“轰!”
又一发迟来的炮弹,带着复仇般的尖啸,狠狠地砸在了刚刚关闭到一半的厚重合金闸门附近!剧烈的爆炸让整个通道都为之震颤,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被闸门阻挡了大半,但沉闷如巨钟被敲响的轰鸣声,依旧震得车内众人耳膜生疼。那扇厚达数十厘米、由特殊合金铸造的闸门,在外部猛烈撞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最终,伴随着液压系统最后的努力,它沉重而坚定地、彻底闭合、锁死!将外界的炮火、硝烟、死亡与混乱,彻底隔绝。
通道内部,应急照明系统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纤尘毕现。然而,这里的空气却比外面的炮火更加冰冷,充满了审视与敌意。
薇奥菈和南云寒刚被要求离开装甲车,经过一道简短的、带有检测性质的喷雾消毒程序后,便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毫不掩饰地指向她们,十几双来自快速反应小队队员的眼睛,透过透明的面罩,死死地盯在她们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警惕、怀疑,以及一丝未能亲手御敌于外的憋屈。
为首的队长,已经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疤痕的脸。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他死死地盯着薇奥菈,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里的铁块:“你们是谁?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引来混沌教不惜暴露位置的重火力攻击?还有……”他的手指猛地指向已经被薇奥菈收回手中、光芒彻底内敛的龙鳞,“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警惕与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敌意。
“放下武器。她们是议会请进来的客人。”
一个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从紧张对峙的人群后方传来。包围圈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众人回头,只见幽和玄在另外两名神色严肃的议员陪同下,快步走了过来。
队长看到幽,尤其是看到他身后那两位代表着议会意志的议员,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抬手挥了挥,沉声道:“解除警戒!”
队员们虽然依旧充满戒备,但还是依令缓缓垂下了枪口,只是目光依旧如同钉子般钉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
幽没有理会队员们残留的敌意,他径直走到薇奥菈面前,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里面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探究、无法消弭的戒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源自意识深处被碾压过的恐惧。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通道里:“看来,我们之前的判断,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他的目光扫过薇奥菈,又看了一眼南云寒,“这个世界,远比我们蜷缩在墙内时所想象的,要更加危险,更加……疯狂。而你们,似乎恰好就处于所有这些危险与疯狂的风暴眼中心。”
薇奥菈静静地回视着幽,这一次,她的眼神中没有了之前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审视,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或许有对刚刚救援的一丝感激,或许有对局势超出掌控的凝重,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幽关于危险中心的问题,而是缓缓抬起手,将那片已经变得温顺、如同最顶级艺术品般的龙鳞,递到了幽的面前。龙鳞静静地躺在云忆白皙的掌心,光泽内敛,触手温润,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奇异能量与古老气息。
“这是见面礼,”薇奥菈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对话都要柔和,少了几分命令式的冰冷,多了几分平等的诚意,“也是谢礼。谢谢你们,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开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依旧紧绷的士兵和议员,最后回到幽的脸上,“至于混沌教……”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屑与冷意,“他们只是一群嗅着味道追来、不请自来的苍蝇,妄图搅局而已。现在,苍蝇暂时被挡在了门外,我想,我们双方,是时候坐下来,好好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关于我们彼此……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了。”她的语气不再是强硬的命令或充满算计的引导,而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的、平等的提议。
玄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那片龙鳞上移开,作为顶尖的研究者,他眼中闪烁着无法抑制的、近乎狂热的科学好奇心,那是对未知造物最纯粹的探究欲,几乎暂时压过了对薇奥菈本身的恐惧。
而幽,他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云忆”那张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态度上这种微妙的、几乎是颠覆性的变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善意”的姿态,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与合作的开始?还是另一场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的心理博弈的序幕?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分析这背后的动机。
但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无论这是真心还是假意,从灯塔镇决定打开那扇门,将她们接入城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尚未正式开始的谈判,双方的心理防线和定位,其实已经在门外那场生死危机与门内这短暂对峙中,开始了悄无声息的重构。幽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薇奥菈最初设想的“收编”,并非唯一可能的结果。一种建立在某种程度互相需要、甚至互相尊重基础上的“合作”,在经历了共同的外部威胁之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请跟我来。”幽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脸上的挣扎与疑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他侧过身,对着薇奥菈和南云寒,做了一个清晰而标准的“请”的手势,方向指向通道深处。
他没有选择在这个充满火药味和不确定性的入口通道进行任何形式的初步接触,而是决定直接将她们引向灯塔镇最核心、也最引以为傲的区域——那座高耸入云、汇聚了据点最顶尖智慧与科技的中央研究塔。那里是灯塔镇的大脑,是他们理性与知识的象征,也是他们最后的尊严所在。
幽心中雪亮,既然已经选择了开门迎客,再在这些外围设置心理或物理的防线已经毫无意义,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且徒增敌意。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在他们最强大、最自信的“主场”,堂堂正正地展示自己的力量与价值,同时也看看这两位不速之客,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真实目的,又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一道道需要权限验证的厚重闸门,经过层层严格的身份核对,向着那座象征着灯塔镇灵魂的中央研究塔走去。
走在略显冰冷的金属通道中,薇奥菈控制的云忆,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她心中盘算着,看来,门外那场突如其来的、险些致命的袭击,也并非全是坏事。它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的一些固有认知。或许,对于未来漫长而艰难的道路而言,能够并肩作战的“朋友”或“盟友”,终究要比单纯被恐惧驱使、随时可能反噬的“工具”……更值得投资,也更具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