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灯塔镇指挥所内那间用于最高决策的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环形全息桌面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幽已经将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投射其上,那些在刚刚过去的恐怖长夜中彻底失联、被判定为陷落的据点,如同溃烂的伤口,被标记上了一个个刺眼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红色叉号。
南云寒、雷傲、虞薇和芬尼尔均已就座。南云寒坐姿笔挺,军人的严谨刻在每一根线条里;雷傲则像一头压抑着怒火的雄狮,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张椅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悍戾气息;虞薇安静地坐在云忆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她的影子,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全场。
而芬尼尔,她的状态显然是最糟糕的。她将自己尽可能地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她的眼神如同受惊的鹿,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与警惕,不安地、快速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曾经熟悉的雷傲,仿佛随时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跳起来逃跑。雷傲没有试图安慰她,只是将椅子拉近了一些,如同一尊沉默而可靠的护法金刚,用自己如山般的存在,给予她一种无声的、物理上的支撑。
会议没有冗长的开场白。云忆走到全息桌的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直接切入核心。
她将那个装着诡异徽章的密封袋取出,轻轻放置在全息桌的中央感应区。桌面立刻响应,一道光束自下而上扫描过徽章,随即,一个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清晰无比的徽章三维投影,悬浮在桌子中央,那扭曲的螺旋符号和边缘那行小字,纤毫毕现地展现在每个人眼前。
“这是从‘铁锤堡垒’那名唯一的幸存者身上找到的。”云忆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现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经过确认,这是混沌教核心成员的身份标志。”
雷傲在看到那枚徽章投影的瞬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那个螺旋符号,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粗壮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南云寒的眉头瞬间锁紧,她立刻拿起手边的电子战术板,迅速而精准地将徽章的所有细节特征记录了下来,这是职业军人的本能。而芬尼尔,在看清那枚徽章的刹那,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短,脸上血色尽褪,一些破碎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回。
“……血……好多血……红色的……那个……螺旋……”芬尼尔开始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正透过空气,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恐怖的场景。
雷傲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伸出大手,不是拥抱,而是稳稳地扶住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给予她一些 grounding 的力量:“芬尼尔?丫头!看着我!你见过这个东西?在哪儿见的?!”
芬尼尔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依旧沉浸在那可怕的回忆碎片中,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放大:“在……在那个‘巢穴’里……他们……他们拿着这个……把这个徽章……用力按在……按在人的额头上……”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窒息感,“然后……那个人……就……就开始尖叫……身体……像蜡一样……融化了……变成了……红色的……粘稠的东西……”
她的话语虽然破碎,但其中描绘出的景象,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久经沙场的南云寒和雷傲,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枚徽章,不仅仅是一个身份象征,它更关联着一种闻所未闻的、极其残忍恐怖的武器或者……仪式!
就在众人被芬尼尔这骇人的描述冲击得心神震荡之际,云忆的眼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一滞,随即,一种更加疏离、更加居高临下的气质,如同水纹般在她周身荡开。那是薇奥菈的意识,如同一位不耐烦的考官,在听众无法理解时,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
“‘血肉熔炉’。”薇奥菈的声音透过云忆的声带响起,带着一种陈述冰冷事实般的漠然,“混沌教那些缺乏高端生物转化技术时,惯用的、效率低下且毫无美感的野蛮手段。主要用于处理那些无法承受力量灌注的‘失败品’实验体,或者……为制造‘罪血眷属’的核心驱动单元,提供必要的、不稳定的活性生物质基底。”
她的解释精准得像手术刀,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度。
“原理是通过这枚徽章作为媒介,注入高浓度的、扭曲的精神污染能量,同时引发目标机体自身的物理性崩溃与异化侵蚀,强制将有机物转化为一种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极度不稳定的粘稠活性物质。”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过程缓慢,痛苦,且成功率低得可怜,是纯粹的、毫无技术含量的折磨。”
她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芬尼尔,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的幸存概率:
“她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并且保留了部分清醒的意识……本身,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野蛮?!他*的这叫野蛮?!”雷傲的怒火终于被薇奥菈那近乎冷酷的“科普”彻底点燃,他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合金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这群该被千刀万剐的杂碎!畜生!”
南云寒抬手,做出了一个冷静的手势,制止了雷傲进一步的爆发。她转向云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议长,这个发现,以及芬尼尔提供的情报,彻底改变了我们对当前局势的判断。混沌教的目的,可能不再是单纯的清剿和毁灭幸存者据点。他们似乎在利用这种……‘熔炉’仪式,进行某种筛选,或者……大规模的资源转化。”
她的目光锐利,指向了战略层面的核心:“这意味着,我们的应对策略和目标,必须进行根本性的调整。被动地固守据点,等待他们下一次攻击,无异于坐以待毙,并且可能是在为他们提供更多的……‘原材料’。”
薇奥菈点了点头,对南云寒的分析表示认可。她的手指在全息地图上缓缓划过,掠过那些红色的叉号,最终停在了一个距离灯塔镇相对较远、但被标记为“信号异常、情况未知”的区域。
“没错。战争的主动权,不能一直掌握在疯子手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目标时的冷静与危险,“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找到他们设立的下一个‘熔炉’地点,或者……准确预测并拦截他们的下一个预定目标。”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个依旧在瑟瑟发抖、深陷痛苦记忆的芬尼尔身上。
“但这需要远比现在更精确、更具指向性的情报。”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中的重量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芬尼尔,你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那些关于‘巢穴’、关于徽章、关于熔炼过程的片段……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钥匙。”
刹那间,会议室内所有的目光,带着期望、压力、审视与不忍,再次沉重地聚焦到了那个蜷缩在椅子里的、既是残酷战争的受害者,又可能成为撕破敌人阴谋唯一希望的年轻女性身上。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一场围绕着脆弱记忆、人性创伤与冰冷战争逻辑的艰难博弈,在这无声的注视中,正式拉开了它沉重而残酷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