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深冬总裹着层静谧的白。檐角垂着的冰棱子足有半尺长,阳光斜斜照过来,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雪地上,与未化的残雪连成一片晃眼的银白。最妙的是那些老桃树,枝桠上积着蓬松的雪,偶尔有风过,雪沫簌簌往下掉,落在酿坊的青瓦上,轻得像声叹息。
白真醒时,枕边已空了大半。他披了件狐裘外衣起身,刚推开门就撞见折颜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个乌木托盘,上面放着两碗温热的姜枣酒,酒液里飘着几粒通红的枣子,甜香混着姜的暖气,一下子驱散了晨间的寒意。“醒了?” 折颜笑着走近,将托盘递到他手上,“刚温好的,喝了暖身子。”
白真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他低头啜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枣的清甜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酿坊的酒坛检查过了?” 他想起昨夜的风雪,有些担心那些陈化的果酒,“别让雪水渗进去。”
“放心,” 折颜替他拢了拢狐裘的领口,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垂,轻轻揉了两下,“凌晨就去看过了,在坛口加了层防潮的油纸,还在酿坊门口堆了雪障。毕方守在那儿不肯走,非得用尾羽的火烤着酒坛,说怕冻着‘它的小坛酒’。”
话音刚落,就听见酿坊方向传来毕方的轻鸣,带着点委屈的调子。两人相视而笑,顺着声音走去,果然见毕方正蹲在最角落的酒坛旁,尾羽的火焰调得极暗,像团跳动的暖橘色光晕,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坛贴着 “毕方专属” 标签的梨酒。见他们过来,它立刻歪着头蹭了蹭白真的裤腿,喙尖还沾着点雪沫。
“傻东西,” 白真蹲下身,用指腹擦掉它喙尖的雪,“这酒要低温陈化才好喝,你烤得太暖反而坏了味道。” 毕方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尾巴轻轻扫过地面,把旁边的雪扫到酒坛根下,像是在弥补过错。折颜笑着取出块风干的野果递给它:“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等会儿有客人来,别失了礼数。”
毕方叼着野果,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白真弯腰检查酒坛上的标签,指尖拂过那些浅浅画的小图案,忽然想起什么:“上次阿古拉说北荒的冬雪比桃林大,不知道牧民们的暖棚还顶不顶得住。” 折颜正用布巾擦拭坛口的浮尘,闻言抬头道:“昨日收到北荒的传讯,说暖棚都加固过了,还说要送些冬礼来,估摸着今日就到。”
刚说完,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伴着几声清脆的吆喝。白真快步走到门口,见阿古拉骑着匹枣红马,身后跟着两个牧民,马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兽皮袋,还有个小小的身影扒在皮袋上,正是阿古拉的小女儿其其格。“四殿下!折颜上神!” 阿古拉翻身下马,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给你们送些北荒的冬物!”
其其格从皮袋上滑下来,穿着件厚实的狼皮小袄,脸蛋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个用羊毛编的小狐狸,一见到白真就扑过来:“真哥哥!浅浅妹妹呢?我带了糖给她!” 白真弯腰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浅浅还在睡,我带你去找她。”
折颜招呼牧民把冬礼搬进院子,打开兽皮袋一看,里面全是上好的狐皮、狼皮,还有些风干的野果和青稞饼,最底下竟埋着个陶罐,打开来是金灿灿的酥油,香气扑鼻。“今年的酥油熬得格外好,” 阿古拉搓着手笑道,“其其格娘说给上神们抹在面饼上吃,暖身子。”
折颜笑着道谢,让仙娥把酥油送去灶房,又取了两坛刚温好的苹果酒递给牧民:“天冷,喝点酒暖暖。” 阿古拉接过酒坛,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上次酿的梨酒我们还舍不得喝,留着过年时全家分着尝。”
这时浅浅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穿着件粉色的小棉裙,看见其其格立刻眼睛亮了:“其其格姐姐!”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进院子,毕方不知从哪儿飞回来,落在她们身边,用翅膀掀起点雪沫,惹得她们咯咯直笑。白真靠在门框上看着,折颜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姜枣酒,两人并肩而立,眼底满是温柔。
正午的太阳渐渐暖起来,雪开始慢慢融化,滴在檐下的冰棱上,发出叮咚的声响。灶房里飘来青稞饼的香气,仙娥把阿古拉带来的酥油抹在饼上,烤得金黄酥脆,刚出炉就被两个小姑娘抢了去。其其格咬了一口,酥油顺着嘴角往下淌,她连忙用手接住,含糊不清地说:“比我娘烤的还好吃!”
阿古拉喝着苹果酒,说起北荒的近况:“今年的雪虽大,但暖棚里的牧草长得好,牛羊都胖了不少。上神教我们种的果树也都盖了草帘,开春应该能活过来。” 白真点点头,想起去年种果树时的光景:“等开春,我再去北荒看看,给果树松松土,顺便带些樱桃苗过去,浅浅肯定喜欢。”
折颜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布包递给阿古拉:“这是昆仑虚墨渊上神送的云雾茶,泡的时候加些酥油,冬天喝着不冷。” 阿古拉连忙接过,小心地揣进怀里:“多谢上神!我回去就泡给其其格娘尝尝!”
午后,阿古拉要回北荒了,其其格抱着浅浅送的布偶,恋恋不舍地说:“浅浅妹妹,开春我再来找你玩。” 浅浅点头,把自己画的小画塞给她:“这是我画的毕方,送给你。” 两个小姑娘挥手道别,阿古拉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草原的方向。
雪又开始下起来,这次是细碎的雪沫,像柳絮一样飘在空中。浅浅拉着白真的手,要堆个雪人。毕方蹲在一旁,用喙尖帮她们滚雪球,尾羽的火焰偶尔扫过雪堆,融化的雪水很快又结成冰,让雪人变得更结实。折颜则坐在廊下,看着她们玩耍,手里拿着本古籍,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嘴角噙着笑意。
“四哥!折颜哥哥!你们快来看!” 浅浅忽然喊道。白真和折颜走过去,见她们堆的雪人戴着浅浅的小棉帽,手里拿着毕方叼来的树枝,树枝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酒坛标签,正是浅浅画的 “毕方专属”。“像不像毕方?” 浅浅仰着小脸问。毕方歪着头看了看,忽然展开翅膀蹭了蹭雪人的脸,像是在认可。
夜幕降临时,雪已经停了。灶房里炖着羊肉汤,香气弥漫了整个庭院。浅浅靠在白真怀里,喝着暖暖的汤,小脸上满是满足。折颜给白真夹了块羊肉,轻声说:“明日墨渊上神会来桃林,说要商量开春昆仑虚法会的事。” 白真点头:“正好,我问问他樱桃苗的事,昆仑虚的樱桃应该很甜。”
毕方蹲在脚边,喝着浅浅给它留的肉汤,尾羽的火焰泛着温和的光。窗外的月光洒在雪地上,像铺了层银霜,桃枝上的积雪偶尔落下,发出轻响。白真看着身边的折颜和浅浅,心里满是安宁。他知道,这个冬天虽然寒冷,但有爱人的陪伴,有亲人的牵挂,有北荒的温情,便处处都是暖意。
开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酿坊里的果酒也快陈化好了。白真想起阿古拉说的北荒果树,想起浅浅期待的樱桃苗,想起昆仑虚的旧友,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的等待,都是为了春天更好的相遇。雪落桃枝,冬信寄春,他们的故事,也会像这待春的果酒一样,在岁月里慢慢发酵,酿成最醇厚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