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秋日总带着浸骨的桂香。清晨的露水滴在桂花蕊上,顺着花瓣滚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酿坊的窗棂半开,里面飘出樱桃干酒的甜香,与院角梨树上的秋蝉鸣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晨曲。白真醒时,枕边的凤狐暖玉还带着体温,折颜早已不在房内 ——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去查看那坛待埋的樱溪酿了。
他披了件月白外袍起身,刚推开门就撞见折颜从酿坊出来,手里拎着个乌木酒坛,坛身裹着青布,布角绣着 “真颜共酿” 的小字,正是昨日在北荒备好的樱溪酿。“醒了?” 折颜笑着走近,伸手替他拢了拢外袍领口,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耳垂,轻轻揉了两下,“桂花树下的坑已经挖好了,墨渊和东华在院外等着,说要帮我们一起埋酒。”
白真接过酒坛旁的青石碑,指尖拂过碑上的刻痕 ——“樱溪酿?真颜共守”,是折颜昨夜用凤凰羽刃刻的,笔画间藏着细碎的金纹,在晨光里泛着淡光。“你倒细心,连碑都刻好了。” 他抬头时,正见院外传来动静,墨渊牵着黑龙的缰绳,令羽跟在身后抱着祭品;东华则站在白马上,凤九趴在他肩头,手里还攥着块太晨宫的桂花糕,显然是被香味勾醒的。
“倒比预想的早。” 墨渊走近,目光落在酒坛上,“昆仑虚埋酒讲究选卯时,此时地气最稳,酒陈得更醇。” 东华淡淡颔首,抬手将凤九从肩头抱下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这小狐狸听说要埋酒,吵着要放‘祈福糖’。” 凤九立刻举起手里的锦袋,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块:“浅浅姐姐说,埋糖在酒坛旁,酒里会有甜味!”
浅浅早已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支桃花枝,枝上系着她画的小画 —— 纸上是两个小人(折颜和白真)、一只火鸟(毕方),还有满树的樱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要甜呀”。“四哥!折颜哥哥!我们快去吧!” 她拉着白真的手往桃林深处跑,凤九紧随其后,两个小姑娘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众人跟着往桃林深处走,毕方早已飞在前方引路,尾羽的火焰调得极淡,像团暖橘色的光晕,在桂花树下停下 —— 那里已挖好一个半人深的土坑,坑底铺着晒干的桂花瓣,是折颜清晨特意铺的,说能让酒染上桂香。“就这里吧。” 折颜放下酒坛,弯腰拂去坑边的碎石,“这棵老桂树有千年了,根须稳,能护住酒坛。”
墨渊和令羽帮忙搬来石块,围在坑边做标记;东华则站在一旁,看着凤九和浅浅将糖块撒在坑底,偶尔伸手扶住差点摔进坑的凤九,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白真蹲在坑边,将青石碑立在坑侧,折颜忽然从袖中取出那方星图帕子,铺在酒坛底部:“去年你说喜欢北荒的星空,如今让它陪着酒坛,也算圆了你的念想。”
帕子上的萤石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与桂花瓣相映成趣。白真伸手按住酒坛,指尖不经意触到折颜的手,两人同时一顿,目光相触时,都忍不住笑了 —— 从青丘初遇时的拌嘴,到桃林相伴的岁月,再到如今共埋一坛酒,原来时光早已将彼此的心意,酿得比酒还醇。
“小心些,别碰着碑角。” 折颜握住他的手,一起将酒坛稳稳放进坑中,泥土落在坛身的青布上,像给这份约定盖上了时光的印。毕方飞过来,用喙尖叼起几块小石子,轻轻压在酒坛周围,像是在帮忙固定;凤九和浅浅则将桃花枝插在坑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三年后要第一个来开坛”。
埋好酒时已近正午,院中的宴席早已备好。烤架上的桃花蜜炙肉滋滋冒油,陶碗里盛着刚温好的樱桃干酒,旁边摆着墨渊带来的昆仑雪饼、东华送来的太晨宫蜜饯,还有苏陌叶昨日留下的鲛人泪酿。“尝尝这个。” 折颜给白真夹了块烤肉,肉上裹着桃林的蜂蜜,甜而不腻,“用的是北荒的羊肉,比桃林的更嫩些。”
墨渊端着酒杯,看向折颜笑道:“当年你在昆仑虚酿酒,总说‘酒要陈才香’,如今倒比谁都急着埋酒。” 折颜挑眉,给白真续上酒:“以前是独自酿酒,如今是与心上人共酿,自然不同。” 这话落得坦然,白真的耳尖悄悄泛红,却没躲开他递酒的手,反而主动碰了碰他的杯沿,酒液相撞的轻响,像在回应这份心意。
东华坐在一旁,看着凤九抢浅浅碗里的蜜饯,偶尔夹块雪饼递过去,语气平淡却带着关切:“慢些吃,别噎着。” 凤九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说:“帝君也吃!这个雪饼比太晨宫的还甜!” 令羽则和阿古拉的小孙子巴图一起,在院角玩毕方的尾羽,毕方耐心地任由巴图摸它的羽毛,像个温顺的大朋友。
午后的阳光透过桂树枝,洒在席间,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白真靠在折颜肩上,听墨渊说起上古时的酿酒趣事 —— 说折颜曾为了酿一坛 “万年桃花酿”,在桃林守了整整三年,连昆仑虚的法会都错过了。“那时候你还小,” 折颜低头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如今倒不用再等那么久,因为有你陪着,每一天都像陈酿的酒。”
夜色渐深时,客人们陆续散去。墨渊带着令羽回昆仑虚,临走前说定 “开春法会再聚”;东华则抱着睡着的凤九,临行前看了眼桂花树下的酒坛,淡淡道:“三年后开坛,可别忘了请我们。” 浅浅早已靠在白真怀里睡着,小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蜜饯。
折颜抱着浅浅回房,白真则坐在桂花树下,看着酒坛旁的青石碑发呆。“在想什么?” 折颜回来时,手里端着两碗温热的梨酒,坐在他身边,将其中一碗递给他,“在想三年后的开坛宴?” 白真接过酒,喝了一口,梨的清甜混着桂香,在嘴里散开:“也在想,以后我们还要酿多少酒,埋多少坛。”
折颜伸手揽住他的肩,披风轻轻裹住两人,月光透过桂树枝,落在他们身上,像铺了层银霜。“想酿多少就酿多少,”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酒后的微哑,却格外郑重,“春天酿桃花酿,夏天酿樱桃酒,秋天酿梨酒,冬天酿青梅酒,每坛都刻上我们的名字,每一年都一起埋,一起等,直到白发苍苍。”
白真靠在他怀里,抬头时正见月光落在他眼底,像盛了整个星空。他想起那方星图帕子,想起青石碑上的字,想起这些年的相伴岁月,忽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是有一个人,愿意陪你埋一坛酒,等一场春,守岁岁年年,让时光里的每一滴酒,都浸着彼此的心意。
毕方蹲在他们脚边,尾羽的火焰泛着温和的光,偶尔用喙尖蹭蹭白真的手背,像是在为这份约定祝福。桂花的香气在夜里更浓,酒坛旁的青石碑在月光里泛着淡光,桃溪的流水声伴着心跳,在夜色里织成最温柔的旋律。
第二日清晨,白真醒来时,折颜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支桃木笔,在新的酒坛标签上写字。“醒了?” 折颜回头,笑着举起标签,上面写着 “桃缘酿?岁岁安”,“想着明年春天,我们在桃溪旁再种些桃树,等它们结果了,就酿一坛‘桃缘酿’,埋在今日这坛樱溪酿旁边。”
白真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好,还要在标签上画两只狐狸,一只像你,一只像我。” 折颜握住他的手,将桃木笔递到他掌心:“那你来画,我来写,我们一起把心意刻在上面。”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落在标签上的字迹里,落在窗外盛开的桂花树上。白真知道,这桃林的岁月,这满坛的酒香,还有身边的人,都会像这坛樱溪酿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酿成最醇厚的温情,岁岁年年,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