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河自西北而来,东南而去,它将城东与城西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城东,是达官显贵们的府邸云集之处,朱门高墙,端着的是富贵与威严;
城西则聚居着众多的市井细民和南来北往的客商,街巷纵横交错,处处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满是热闹的人间烟火味。
天街夜肆位于城西。
此刻的天街夜肆,千万盏花灯闪烁照耀,恍如银河倾倒,满地灼灼光辉。
高楼红袖客纷纷,笙歌燕舞彻晓闻。街道上的行人都融入这俗世的喧嚣当中。
时熙一行人漫步在这繁华的街市之中,才行不远,她已经是嘴里塞着软糯香甜的小镜糕,右手提着一盏绘着精美图案的花灯,左手则执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今晚的她对着姬恒笑得格外灿烂,笑得如月牙弯弯眼睛里,闪着的是不少的阿谀谄媚。
姬恒满脸笑意地跟在时熙身旁,但凡时熙的目光在某样东西上稍有停留,他便立刻心领神会,打算都买下来。
两人就这样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欢欢喜喜地闲逛着。
他们一路欢乐前行,经过一樊楼前时,迎面走来一对华服青年男女。
这二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气质超凡脱俗,行走在人群中,就如同是一对璧人,散发着独特的光芒,气场与旁人截然不同,引得两旁的路人纷纷侧目,投来羡慕与赞叹的目光。
只见那女子珠翠罗绮,朱唇翠眉,原本高挑的身材,在身旁男子高大身形的衬托下,却显得娇弱动人,此刻她正对着男子巧笑嫣然,眉眼间尽是温柔与甜蜜。
而她身旁的男子带着幂篱,虽看不清脸,但高大的身形及周身的气度也让人感到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恒儿”,两对人侧身而过时,那男子突然开口唤道。
姬恒听到声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惊喜地停下脚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表哥,郑婉。你们怎么在这儿?”
“见过七皇子殿下。”那名叫郑婉的女子微微侧身,轻声说道。她的声音轻柔婉转,清脆悦耳。
“恒儿怎么在此?咦,四娘子也在。”
男子低沉醇净之声一出,时熙立马反应过来,是崔绩。
她心跳突然有些加速,嘴里的小镜糕一时怎么也咽不下去,时熙脸色微微泛红,连连捶着胸口,只想着要赶快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
慌乱之中,她扯扯姬恒的袖子,含糊不清的嘀咕:“小七,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款待。”
崔绩见状,嘴角微微上扬,语气真诚的打趣:“四娘子怎么突然要走,莫不是不愿与崔某为伍?”
他身边的郑婉一听这话,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嫌恶起来,她毫不掩饰地对时熙投去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然而,下一秒,她又立刻换上了一副娇柔的模样,轻声问道:“无功哥哥,这位妹妹瞧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四娘子?”
一旁的姬恒抢先答道:诗袭是我邳州的旧友,来成邑投亲的。
郑婉一听,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骄纵的笑容:“我竟不知七皇子还去过邳州。”
崔绩对这一切好像浑然不知似的,他依然诚挚的邀约:“恒儿、四娘子,此处人多嘈杂,不如去汉河船上清净下吧。”
时熙每次见到崔绩,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慌乱,这种感觉她自己也不明所以,此刻她只想溜之大吉:“郡王,我家人还在这,我就不去了,下次再约。”
“把娘子的三哥也叫上吧,四娘子在柏木村的招待,崔某至今还未回席,今日就算感念四娘子当日的宴请。”
崔绩说完,便不容置疑往前大步而去。
郑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时熙,随后不发一言,转头就走,紧紧跟在崔绩身后。
“小四,走吧。表哥有一艘龙舟呢。”姬恒倒显得兴高采烈,说完,他也跟着崔绩的步伐而去。
时熙呆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进退为难。
就在这时,林书泽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四妹妹,这又是哪家的高门大户?”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见过的德昭郡王跟他的……朋友,走吧,邀请咱们去船上做客呢。”
时熙觉得郑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书泽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忙拍手称快:“哎呀,真好,才跟皇子同游,现下又跟郡王共舟,我在邳州可没想过来成邑能遇上这等好事,全靠四妹你摔了那么一跤得来得缘分。”
“三哥,待会儿可不要乱说话,德昭郡王跟小七可不一样,小心惹祸上身。”时熙严厉警告。
一行人沿着汉河来到一处开阔之地,河边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只,灯火通明的船只如同点点繁星点缀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艘船头雕琢成螭龙造型的船舫在众多船只之中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几位盛装打扮的侍女早已等候在船舷,见众人到来,立即将他们迎上了船。
踏入舱内,入目便是玉龙木雕的亭廊,搭配上古色古香的红木桌椅,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古朴而典雅的气息,比起映月湖的画舫,更多了几分大气与明朗。
在美貌侍女的引领下,众人依次进入舱内,围坐在桌旁。
刚一落座,便有丫鬟手脚麻利地摆上了精致的茶果,又有几名侍女手持拂尘、漱盂、巾帕等物,走到各人面前,微微屈膝,恭敬地伺候着餐前的盥漱。
盥漱完毕后,又有几人上前,动作轻柔地撤下果盘,紧接着便开始传菜。每人身后都立着一名侍女,她们时刻关注着客人的需求,随时准备布菜斟酒。
然而,这一切对于时熙来说却显得有些过于拘谨和不自在。她实在不习惯这种饭来张口、事事都有人服侍的方式。
面前的美食虽然精致诱人,但她却提不起胃口,只是偶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此时的她,内心只求宴席早点散场。
崔绩已脱下了幂篱,露出了他那俊朗不凡的面容。作为东道主,他面带微笑,率先执酒而敬,众人几杯醇酒入肚,氛围开始活跃起来。
时熙并未察觉到这酒与她平日里所喝的稠酒有所不同。这酒的色泽更为澄净鲜亮,度数也更高。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酒劲已经开始上头,她只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整个人开始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