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面之缘,韩庄就让时熙有种相识已久的错觉。每次交谈,二人都同频愉快、契合无间,而在危险降临时,韩庄又总能适时现身。
真是好知己啊!
看着正在煎药的如华,想到宋嬷嬷终于有药可用,时熙只觉得顿时就轻松下来,“多谢你,徐凯文。”
待药煎好后,她们一同伺候宋嬷嬷服下。宋嬷嬷年老体弱,因病神志恍惚,服药时难得清醒了片刻。
如华难掩喜悦,说道:“嬷嬷,您放心,如今来了位神医,您的病马上就能痊愈了。”
嬷嬷服药后又昏昏睡去,两人出屋后又忙着煎制预防疫病的中药,煎好后各自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如华,我想去村正家看看,或许能帮上忙。”
如华忙不迭地点头:“四娘子,我也想去。我保证半个时辰回来照看一次嬷嬷,绝不会让嬷嬷无人照料。”
时熙小手一挥:“好,为了柏木村的百姓,那就一起去吧,我们轮流回来照顾嬷嬷。出发!”
锁好院门后,两人结伴朝村正家前行。
尚未入院,便见一辆牛车停于院前,车上堆满了各类药材,阵阵药香扑鼻。几个庄稼汉正忙着把药材往院里搬运。
两人走进院子,只见院里临时砌起了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缸,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水缸。一位大夫打扮的男子正指挥着庄稼汉堆放药材,同时不停地分拣、称量药材,显得十分忙碌。
时熙向如华使个眼色,悄声说道:“看,人手不够,咱们肯定能帮上忙。”
“太公。”如华也没多想,站在院子里就大声呼喊起来。
“小娘子,张太公不在家,他们去村里巡查去……”院内大夫的话尚未说完,张太公、韩庄以及另外三位大夫便从院外走了进来。
时熙急忙说道:“张太公,我和如华想过来帮忙,如华还通晓药理,我呢,啥活儿都能干。”
“韩先生,这……”张村正望向韩庄,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韩庄回首,正色道:“咱们这儿确实人手匮乏,既然四娘子有心相助,我们柏木村理应对其义举心怀感激。”
“是是是。只是时下疫病肆虐,万一林娘子遭遇不测,我该如何向林老爷交代呢?”张太公面露难色,心中却暗想:一个娇滴滴的娘子来这捣什么乱,万一被疫病传染,自己着实难辞其咎。
“张太公,我是自愿来帮忙的,若有差池,绝不累及旁人,一切后果皆由我自行承担。”时熙看张村正有顾虑之色,急忙开口,言辞恳切。
“哎,既然林娘子心意已决,那老朽便代柏木村的各位乡邻,谢过林娘子的大恩大德。”张村正神色动容,拱手道谢。
“我如今的食宿皆仰仗柏木村的周济,理应为村子出份力,太公不必这般客气。”时熙亦欠身回礼。
“那就有请卢大夫来安排这两位姑娘的事务吧。太公,咱们里边请,还有些防疫的细枝末节,需与您从长计议。”韩庄边说边向屋内走去,路过时熙身旁时,悄然比了个“oK”的手势。
一直在院子里独自忙碌的卢大夫,听闻有了帮手,虽说只是两个年轻姑娘,但也聊胜于无,当即停下手中活计,走上前说道:“老夫姓卢,你们唤我卢大夫即可。此处的活儿,一是调配药方,二是煎制药材。不知是哪位姑娘通晓药理,就随我一同调配药方,另一位姑娘就只好劳烦煎药了。”
“谨遵卢大夫吩咐。”能为防疫之事尽绵薄之力,两人皆面露喜色。
如华上前一步,轻声道:“卢大夫,小女子稍通药理”,卢大夫微微颔首,随即取出几味药材考较,见如华应答如流,便放心地拿出药方,悉心教导她分辨药材与调配之法。
片刻之后,两名庄稼汉步入院中,一人背着干柴,另一人提着水桶。
时熙心领神会,知晓自己的活儿来了——烧火熬药。所幸前些时日跟宋嬷嬷学过怎么烧火,如今恰好派上用场,她暗自思忖自己的手艺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时熙便已将炉灶烧旺,热水备好,还将一应器具清洗、消毒完毕。
卢大夫瞧在眼里,点头以示认可,继而走上前,详细讲解熬制药方的要领。
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时熙全神贯注地烧火熬药,中途如华回去照顾宋嬷嬷,半个时辰内又赶了回来。
未时,第一桶药熬制完成,此药是专门供给症状较重的染病之人服用的。
时熙与如华着手将药汤分装入陶罐,再由先前卸货的几名汉子送往不同村民家中。
而韩庄在这疫病肆虐之际,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他不是在里屋和几位大夫讨论病情,就是和张村正商讨抗疫的可行方法,要不就是奔波于各个病员的住处,亲自查看病情的发展,同时还要兼顾查收新运来的石灰、药材等物资,确保抗疫的后勤保障万无一失。
就这样,整整一天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般匆匆流逝,他与时熙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曾顾得上说。
直至酉时,韩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院外缓缓走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时熙依旧坚守在灶台前的单薄身影。
此时,落日的余晖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洒落在她那满是柴灰的脸颊上,竟显出一丝肃穆庄严,仿佛她不是在熬制药汤,而是在守护着最后的希望。
韩庄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他声音低沉且沙哑地说道:“情况不容乐观,新增的病例越来越多,重症的数量也在持续攀升,今日又过世了两人。”
时熙听闻此言,手中搅拌药汤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她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被暮色笼罩的山峦,“韩庄,我现在觉得这个时代既美好又残酷。风光美,食物鲜,可是人命却如同草芥,一个小病,一点小事人就没了,这里的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韩庄微微仰头,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我都是经历过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人,来到这儿自然不适应。但既然命运将我们带到了这里,便做独醒之人,行利民之事。这,是我在这乱世之中坚守的信念。”
时熙只觉得心头一酸,眼眶也不自觉地微微发热,她急忙低下头,试图用垂下的发丝遮挡住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控制着自己逐渐汹涌澎湃的情绪。
韩庄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时熙的脑袋,故作轻松地说道:“熬好了这锅药就回去好好休息,你要是病了,我们可就少了个免费劳力。”
时熙对于这种逗小孩动作不满地撇了撇嘴,抬起头瞪了韩庄一眼,嗔怪道:“我二十三了,不是十三岁的小妹妹。你这动作,也显得太幼稚了些。”
韩庄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脱口而出:“天山童姥。”
“滚!”
“好咧!”韩庄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里屋,那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落寞却又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