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之际,韩庄带回了令人振奋的喜讯,当日新增病患数量呈下降之势,这消息仿若一道曙光穿透阴霾,众人皆心生希望,这可能是此番疫情的关键转折。
如华和卢大夫彻夜值守在防疫所,时熙回屋后短暂地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匆匆起身,做好朝食和照料好宋嬷嬷后,便去防疫所换如华回来休息。
大棚内的病患都病情危重,且大多年事已高,就在当日寅时,一位老大爷不幸离世。
待时熙赶到时,尸体已被运往秦山,夏大夫业已完成对遗物及周遭环境的消毒事宜,随后也跟随前往秦山,负责在尸体下葬阶段进行消杀工作。
此时的防疫所中,仅剩下时熙与何、贺两位大夫,那两位大夫已进入大棚内悉心照料病患,时熙则迅速投身于熬药的工作之中。然而,直至巳时已过,却依然不见韩庄与张太公的身影。
“你们这是要将我囚禁于此,眼睁睁看我等死!我要出去!”一声怒吼陡然打破了防疫所的平静。
时熙闻声抬眸望去,居然是张癞子!他带着两名同伙气势汹汹地朝着防疫所大步走来。
三人在防疫所前的空地停下脚步,张癞子心怀鬼胎地环顾四周,发觉并未见到张太公以及其他壮汉的身影,就只见时熙一人在此,顿时胆气大壮,扯着嗓子吼道:“我要离开这村子!你们这般作为,是要逼我走上绝路,不是让我病死,就是让我饿死!”言罢,恶狠狠地瞪视着时熙,双脚似有向前挪动之意,却又因对时熙的两次暴打心有余悸而有些踌躇不前。
时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高声回应道:“你这么快就从祠堂出来了?你想出村就出呗,出村到村口去,跑到这里可出不了村!”
村口有县衙的衙役值守,张癞子心中知晓利害,他可不傻,自然不敢到衙役面前闹事。
“你这姓林的又非柏木村之人,柏木村的事何时轮到你这外人插手!”张癞子身后的一名混混抢先一步,伸出手指对着时熙叫嚷起来。
“我在防疫所做事,就是防疫所的人,怎么,你想在这闹事!”时熙余光悄然瞥向正在熬药的木勺。
两个无赖见时熙不过是个还没长成的瘦弱女娃,那可是一点都不怵,准备直接上手把她从灶台后面揪出来。
两人立即直奔时熙而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准备动手抓人。
时熙瞧了一眼锅中咕咕翻腾的中药,待两人走得近了,她迅速拿起木勺舀起一勺,朝着二人奋力泼去。
那两人未曾料到这女娃竟敢如此果断地反抗,猝不及防之下,被滚烫的药汁烫得哇哇乱叫。
时熙秉承以前看恐怖片的经验,不及时补刀,就是给自己挖坟。
她趁着两人尚未缓过神来还手之际,又接连快速泼出几勺药汁,继而冲出灶台,抡起木勺朝着两人狠狠打去。
张癞子见时熙一人竟让己方毫无便宜可占,他自己又曾被时熙教训过两次,心下不禁有些畏惧,不敢贸然上前相助。他眼珠一转,瞅见凉亭方向,当下拔腿就往那边冲去。
凉亭之中,除了堆放着药材等各类物资外,尚有少量粮食,乃是供给此处重症患者以及几位大夫食用的。
张癞子瞅准粮食袋,一把将其抓起,便仓皇逃窜,边跑边叫嚷着:“饿死人啦!不让出村,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啊!”
大棚内的何、贺两位大夫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赶忙出来查看,恰见一人抱着粮食袋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两人毫不犹豫地立即上前阻拦,一时间三人扭打成一团。
而时熙这边同样是三人对峙,一人蹲在地上痛苦呻吟,一人仍在负隅顽抗,时熙一边寻觅着出手的时机,一边小心谨慎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一时间,场面顿时混乱不堪。突然,一声仿若张太公的呵斥声传来:“住手!都快住手!”
时熙手中高举的木勺刚过头顶,那声呼喊陡然响起,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刹那间,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骤停了一瞬,只见为首之人竟是那日那位绯衣公子。
他身姿挺拔地伫立于人前,依旧散发着神清骨秀、玉质金相的气质,身着茶色交领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浑身上下尽是翩翩佳公子的风姿神韵。
时熙的目光牢牢地锁在他身上,一时间竟忘了放下那只高高举起的手。
数秒之后,她才如梦初醒,缓缓放下右手,此时才终于看清了这一行人。
排在第二位的是那日见过的锦服少年,后面依次是韩庄、张太公,以及六名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自己,时熙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两位大夫赶忙走上前,拱手行礼后说道:“各位大人,这三人突然冲进来抢夺粮食,我等无奈之下只得阻拦。”
张太公闻言,脸色骤变,立刻双膝跪地,稽首道:“长史大人,这三人乃是我村的泼皮无赖,此前犯错被罚在祠堂受过,只因当下时疫严重,无人看守,竟偷跑出来在此闹事。还望长史大人恕罪。”
韩庄轻轻一扬手,身后随即走出几名侍卫,迅速将张癞子等三人扣押在地。
“端己,依律法处置吧。”长史的声音温和且沉稳,如潺潺流水般悦耳。
时熙忍不住悄悄抬眸偷看,心中暗自思忖:原来他是长史啊,果真声如其人,闻之舒心。
“是,长……长史。”韩庄回应之时,明显有半秒的停顿。
长史俯身轻轻搀起张太公,语气温柔道:“张太公,快快起身,您老为这防治时疫之事辛苦了。在下此次是代德昭郡王前来查看柏木村可有其他需求?”
“长史大人谬赞了,大人您身份尊崇,这般不洁之地怎敢劳烦大人亲自前来?”
“柏木村旁依秦山,又临渭水,实乃山灵水秀之地,何来不洁之说。况且为官者,本就应为百姓效命。”长史微笑着回应,而后便搀扶着张太公朝着大棚走去。
途经时熙身侧时,长史望向她,微微点头微笑,这笑的本意就是:“同志们,辛苦了,加油,好好干。”
可这微笑落入时熙眼里,那就是如沐春风,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地跟着嘴角上扬。
锦服少年走上前,也将目光投向时熙,他眼中带着些许踟蹰,似乎有话想说,想停下与她交谈几句,然而因公事缠身,终究还是只能跟随长史的脚步走进大棚。
韩庄第三个走来,脸上也挂着笑,可这笑却带着几分嗤笑的意味。他走过时,对着时熙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威武。”
时熙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悄无声息地摆了摆手指,示意他少说屁话,赶快跟上领导的步伐。
待这一行人都走进大棚后,时熙便回到灶台边,继续默默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