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郭尚业阔步上前,当朝递上那支曾没入恭王身体的利箭,向皇帝与满朝文武高声说道:
“陛下,诸位大人,此箭头经火烧之后,已然变为黄色。依臣判断,这批兵器中必定含有铅矿。在我大启,这般情况并不多见。臣已命大理寺上下,仔细查遍兵器库中所有有归档记录的武器,竟发现,唯有一年前送往青州龙武军军中的那批兵器,也是如此。”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
紧接着,又齐刷刷地扭头望向德昭郡王崔绩。自英国公崔宁病逝后,青州的军队便由崔绩接管统领,众人心中都有所疑虑:这袭击恭王的背后黑手,莫不是与崔氏有所关联?
崔绩在殿下听闻这话,脸色骤变,即刻跪地回禀道:“陛下,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龙武军全体将士,誓死效忠于圣上,绝无此等大逆不道之人!我等为洗脱嫌疑,愿接受大理寺严查!”言罢,他俯身于地,久久不肯起身。
殿下的雍王,此刻双目圆睁,满脸怒色地紧盯着崔绩,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太子脸上则写满了惊讶,神情间满是犹豫,脚步微挪,却又踟蹰不前,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为崔绩辩解一二。
再看朝堂之上的群臣,则是神态各异,整个朝堂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微妙的气氛。
元景帝高高端坐于龙椅之上,台下众人的表情,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
他当朝未做出任何评论,只是下令道大理寺顺着这条线索,严加彻查,不得有丝毫懈怠。
早朝散去之后,长公主府上,崔氏祠堂内,崔绩正双膝跪地,神色恭敬地聆听着母亲长公主的教诲。
长公主已年逾四十,却依旧气质出众。她虽一身素衣简饰,然而周身散发的气度,却绝非寻常寡居妇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透露着上位者独有的威严与冷酷。
“历朝历代,”长公主缓缓开口说道:“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其是那些手握军政大权,又精明能干之人。当初我与皇帝,姐弟相互扶持,你父亲也有从龙之功,方才成就了如今这江山社稷。可你要明白,你我虽为姬家子孙,可皇家自古便无亲情可言,皇帝乃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在乎的唯有他的皇位。”
“此番恭王受伤过重,让皇帝意识到崔家势力已然独大。不仅如此,即便是太子往后的处境,皇帝也有所担忧。就算他内心觉得你与此事并无关联,但他如今的举动,分明是对你,对龙武军有所忌惮,进而想要打压一番。”
崔绩微微皱眉,有些疼心:“可母亲从小教育儿的便是行端正之道,做辅国的良臣。儿绝无谋逆之心。”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些许:“我自然知晓你的心意。但我也太了解我那弟弟的性情了。当初那些一同打江山的从龙功臣,除了你父亲因病早逝外,其余的谁未遭到清洗。此事不论皇帝还是恭王都不会善罢甘休。”
“母亲,昨日有人要价万金,欲向儿子兜售恭王私吞铁矿、私铸兵器的罪证。”
长公主闻言,不禁微微皱眉,心中亦是一惊。竟有人胆敢贩卖这等惊天消息,而那恭王,打从幼时起便心思狠辣,野心勃勃,做出这等事倒也并非出人意料。
长公主追问道:“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叛卖这等消息?”
“乃是鸿胪寺少卿萧琮之。儿子此前曾派人调查过他,却一无所获。此人出身甘陵的贫寒之家,后来攀附上永宁公主,颇得公主信任。”崔绩说话间悄然隐去了与时熙相关的事情。
长公主沉思良久,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这人此前倒从未听说过。罢了,恭王这边的所有事务,不论真假都暂时交由你二叔去处置。黄金一事,母亲自会想办法筹措。你如今最要紧的,是收敛锋芒。或许,也是时候做些年轻人常干的、无伤大雅的荒唐事给皇帝看看。”
“是,母亲,儿子明白了。”
此刻,豫园之中,时熙这时才想起崔绩的巾帕找不到了,她寻思着应当是放在自己的旧衣里。当婆婆来送饭的时候,她便出声询问,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去了何处,岂料得到的答复竟是都已被扔掉。
时熙也不疑有他,只是满心失落,在小院中来回踱步,百无聊赖之际,趁着婆婆不在,她便从房中搬出木凳,如同昨晚那般,将木凳稳稳立在墙边。
不过这次,她并非要翻墙逃跑,只是攀在墙头,好奇地向外张望。
昨日因是黑夜,视线不佳,时熙看得不够真切,今日再瞧,才发觉萧琮之这宅院当真是别致雅趣。楼阁台榭错落有致,假山池塘相映成趣,一步一景。
“这家伙看来没少捞钱啊,哼!我还以为他是清贫之官。”时熙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突然,她瞧见前方有几个侍女结伴走来。
时熙心头一紧,急忙隐于墙后,小心翼翼地暗中观察。刹那间,她只觉内心一颤,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实在是太过眼熟。
“是翠浓。”时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便立刻跳下墙头,快速回到屋内。
当初翠浓因为熟知成邑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所以彭母曾将她指派给时熙。只是时熙当时顾忌如华的感受,与翠浓的关系一直较为淡薄,平日里也没说过几句话。
后来林家衰败之后,时熙便再也没见过翠浓,可如今她怎么会出现在萧琮之这里?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仅仅只是寻常的跳了槽,换了个主家?时熙一时之间,也不明其理。
时熙眉头紧蹙,她开始仔细回忆与翠浓为数不多的交集,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翠浓给她的印象是为人处世极为低调,心思细腻,可总是独来独往。即便当时她对翠浓态度冷淡,刻意保持距离,她也毫不在意。每日里,只是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从无差错,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