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脚下发软,踉跄着还没跑出百米,一道黑影裹挟着腥风从后方疾掠而过,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眼前的萧琮之双眼发红,浑身浴血,后背上那道长长的刀伤触目惊心,鲜血顺着衣摆汩汩往下淌。显然,他刚从黑衣人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猛地挥剑指向时熙,剑尖上还未凝固的血珠接连滴落,落在这满是落叶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萧琮之神色阴翳,目光如刀:“你们是一伙的?!想杀我救你!”
时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全脸上满是泪痕。她无所畏惧地迎上闪烁的剑锋,坦然直视萧琮之早已杀红的双眼,声音颤抖,却又无比坚定说道:“你快逃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
萧琮之瞳孔微颤,眼神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又转瞬即逝。他剑锋一收,左手攥住时熙的右手臂,说道:“你,休想能逃走。”
说罢,未及时熙反应,便拽着她朝着相反方向狂奔。
两人在密林中一路疾行,树枝和荆棘早已毫不留情地划破他们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印。
而身后,黑衣人的追赶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间或有几个脚力出众的黑衣人追至他俩身后不远处。
萧琮之一个急刹车,转身便挥剑向后杀去。尽管他剑术精湛,可寡不敌众,身上的伤又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很快便渐落入下风。
激烈的拼杀中,寒光一闪,他的手臂与前胸各挨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衣衫。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萧琮之虽险胜,但自身也损耗极大,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他拖着满是血污、伤痕累累的身躯,依然死死拽着时熙,在蜿蜒的小径上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前方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地势也豁然开朗起来,两人这才脚步踉跄地停下。
“啊 ——” 时熙一声惊呼,发现前方竟已无路可走,路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浓重的雾气在崖边翻涌,根本望不见崖底。
萧琮之目光一凛,立刻转身准备折返。可就在这瞬间,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人数众多,都包抄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嗒嗒嗒 ……”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崔绩骑着高大的乌骓马,自后方穿过重重人群,缓缓行至跟前。
他翻身下马,身姿笔挺,神色平静中透着志在必得:“萧琮之,你已无路可退。”
话音刚落,他大手一挥,身后涌出多名弓箭手,箭已上弦,齐刷刷对准萧琮之。
萧琮之仰头发出一阵冷笑,笑声中满是嘲讽:“果然是你!崔绩,你竟敢杀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崔绩目光一冷,言语中满是不屑,“你效忠的究竟是大启的朝廷,还是北鄠的朝廷?萧琮之,你今日插翅难逃。在成邑,我还有所顾忌,不敢动你。可如今本王带你尸身回朝,只需对外宣称,偶遇萧少卿遭山匪杀害。”
“哈哈……吾志已酬,早无牵挂。此刻北鄠大特勤的三万铁骑已经占领王庭,他马上就是北鄠的新任可汗。这都要感谢郡王,若不是郡王所赠那万两黄金,这三万人马又哪来得铁质兵器。”
萧琮之嘴角泛起邪魅的笑容,说话间,他出手动作极快,一把将毫无防备的时熙拽至身前,手中长剑瞬间抵住她纤细的脖颈上。
“事既已如此,那就请郡王尽快动手吧。今日我与四娘子生死相依,同穴窅冥,倒也算一段美谈。”
刹那间,崔绩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但多年的权谋历练,让他迅速稳住心神,神色如常。
一旦大特勤继承汗位,北鄠铁骑极有可能挥师南下,大启与北鄠之间,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在所难免,两国黎庶恐将生灵涂炭,和平再难维系。
而对面被胁迫的时熙,在碎月城时,他就谋划着营救,无奈萧琮之与她形影不离,根本无从下手;之后派去的营救人员,也都铩羽而归。
此次前来,他刻意不提时熙,就是想让萧琮之放松警惕,避免他拿时熙当作要挟。可眼下这局面,恰恰是他最担心的。萧琮之今日必死无疑,可如何确保时熙的安全,他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刻以时熙的生命为博弈的棋局,崔绩同萧琮之二人皆相顾无言,内心却开启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较量。
崔绩率先败下阵来,他面上有一丝的慌乱,急切地说道:“四娘子是无辜之人,你放了她,本王答应饶你一命。”
萧琮之听闻,仰头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如同受伤孤狼地嗥叫,透着癫狂与激昂,也夹杂着决绝与悲怆:“想不到你崔绩今日竟为了一个女子,甘愿舍弃功名利禄。好!我把她还给你,你放我走。”
他话音刚落,却引得自己一阵强烈地咳嗽,久久未息。须臾,一口鲜血从他口中突然喷出,殷红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羊脂玉般的脸庞缓缓流淌,更显得邪魅至极,恰似盛开在阴阳交接处的彼岸花,致命而又妖异 。
他微微俯身,贴近时熙的耳畔,滚烫的气息裹挟着鲜血的腥味扑面而来,染血的双唇在她耳畔私语:“他越珍视的,我就越不想他得到。而你,当你踏进这棋局时,便注定要与我共坠阿鼻地狱。”
血珠滴落到时熙的脸上,温热的触感惊得她内心一沉,全身瞬间发冷。可她被牢牢束缚,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声音发颤,带着几分哀求:“萧琮之,你…你冷静点。别伤害自己,也别伤害我!”
萧琮之突然之间抬起头来,眼神凌冽决绝看向崔绩。刹那间,他快速朝崔绩掷出手中的长剑,于此同时,他死死拉住时熙,毫不犹豫的转身,决绝地跃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时熙只听见崔绩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地怒吼,看见他纵身扑来的绯色衣角……
数秒之后,她耳旁就只剩下下坠时呼呼的风声。
“陪着我吧,诗袭。”身旁的男人手臂收紧,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发出喃喃的呓语。
而她在这急速的下坠中,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