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在撞击声中剧烈震颤着,隔了一会儿,红娘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门缝里挤出来:“别砸了!我...我这就开!”
随着门栓一声滑落,少女眼眶通红地退到墙根,低垂着头,微微发颤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衙役们立即如潮水般的一哄而进,进入各个房间搜查起来。领头的班头瞪着缩成一团的红娘斥责道:“你磨蹭什么?叫这么久才开门!”
“前几日才听说鸣江村遭了山贼,我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家,怎么敢随意给陌生人开门。”红娘依旧不敢抬头,发出的声音像风中的柳絮般飘忽不定。
“你……”班头正欲出言教训,那几个搜查的衙役陆续从厢房中走出:“班头,屋里都没人!”
红娘一直低垂着头,听到这句,她猛地抬眸,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爹前些日子是捡回来个人,可他醒了就走了,就昨儿天刚走的!”
王雄此时才大步跨进门槛,目光如炬:“这位娘子,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是名男子,估摸着三四十岁模样,长得凶神恶煞,浑身脏兮兮的…”红娘攥紧衣襟,眼尾泛红,“我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王雄挠着脑袋退到门口,冲外面的时熙摇摇头:“说是人走了,年纪长相都对不上。”
“有这么巧的事?我们一来人就走了。”时熙嘀咕了一句,突然她灵光一闪,瞳孔骤缩,“王大哥,搜搜地窖!”
红娘脸色瞬间煞白,慌乱摆手:“我…我家没有地窖!”
同时熙站在一处的铁柱,眉头一皱:“红娘,你咋混说?你家的地窖还是我帮忙挖的!”
话音刚落,时熙一听便慌了神,她一把拉过铁柱,跛着脚,冲进屋内:“铁柱哥,地窖在哪里?”
里屋角落的木桌被掀翻,露出带着铁环扣的暗门。
铁柱纵身跃下,时熙紧随其后,腐木与霉味扑面而来。
地窖内光线昏暗,堆满腌菜坛子、旧竹筐等杂物,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直到王雄举着火把跳下来,摇曳的火光,才终于照亮了竹筐后的隐藏的身影。
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都冲上前甩开竹筐,萧琮之苍白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他双眼紧闭,额角缠着渗血的布条,意识全无,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阿之!”时熙惊呼一声,一个箭步扑跪向前,颤抖的手指抚上他冰凉的脸颊。
身后的王雄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探过脉搏后长舒一口气:“还有脉搏!快来人!传令唐县令,把全县最好的大夫都给我叫来!”
地窖里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衙役猫着腰跳下台阶,小心翼翼地将萧琮之平放在临时拆下的门板上。
时熙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默然地跟着抬着木板的队伍挪动着。
重见天光的刹那,寒风吹拂,整个脸庞的皮肤都泛起刺痛感,时熙抬手一擦,才惊觉指腹间都沾满了冰凉的泪痕。
她刚要跟上队伍,身后突然传来推搡和责骂声,班头揪着红娘的衣领,唾沫星子飞溅:“你胆敢欺骗官差,萧大人可是从你家地窖抬出来的,今日非把你锁进大牢!”
红娘挣扎着跌坐在地,鹿皮袄被扯得歪斜,她哭喊起来:“我哪知道他是什么大人!只是出于好心,不想让你们把人抓走罢了。”
她哽咽着指向萧琮之远去的方向,发丝凌乱地黏在通红的脸颊上,“要不是我家收留了萧…萧大人,他早冻死在河边了!”
王铁柱闻言也不忍心,王李两家都在这铁脊山打猎,彼此间也有些交情。
他急忙跨步挡在中间,诚心劝道:“官差大哥,消消气!红娘她一个小娘子,实在不懂这些。再说萧大人这些天也是靠着李家在照顾。”
时熙眼见铁柱此时心慌意乱,她也不愿让他为难,急忙朝着班头说道:“班头大哥,当务之急是救萧大人。其他的,等他醒了再说吧。”
班头见萧家女眷发话,立即便松开了手,对着红娘恶狠狠地说道:“算你走运!看在萧娘子的面上,这次就算了。”
“萧…萧娘子?”红娘重复了一遍,她猛地抬头望向时熙,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后眼底翻涌出毫无掩饰的复杂神色。
因寮东县城路途遥远又多崎岖,颠簸之下恐加重伤势,时熙与王雄商议后,便决定将萧琮之暂时安置在铁柱家中。
最好的那间房里,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映在萧琮之泛紫的唇色上,却始终暖不透他冰冷的肌肤。
时熙日夜守在榻前,试过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可萧琮之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围在房外,全都无计可施,只能一心期盼着县里的大夫能早日前来。
消息快马加鞭地传到寮东县衙,唐县令听闻后吓得连官帽都没来得及戴,便亲自带着全县最好的三名大夫策马狂奔,一日时间便赶到了铁脊山。
大夫开始搭脉,“萧大人这是旧伤未愈,溺水后又撞伤了头部,加之受了风寒……万幸还有生机!”
为首的大夫搭脉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出来时唐县令便给他们下了死令,要是治不好萧大人,不光是他这个县令当到头了,他们这几个大夫也别想能活着。
如今探到这萧大人虽脉搏微弱,但仍有生机,几人偷偷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在权利与金钱的加持下,此后几日,上好的伤药、珍贵的药材、名贵的补药源源不断地被送到这铁脊山的偏僻小屋中。
四日后的子夜,药罐还在炭火上咕嘟作响,时熙像前几日一样歪在榻边打盹。
朦胧之间,指尖忽然传来细微的触感,像是羽毛拂过。她一激灵,立即抬起头,正对上萧琮之半睁的眼睛。
此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却像蒙上了层水雾,柔情荡漾但又疲倦不堪:“这次终于见到你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时熙瞬间红了眼眶,豆大的泪水砸在被褥上:“我就知道,你才没那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