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眼瞧着他慌忙溜走,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他怎么今晚怎么奇奇怪怪的?
萧琮之快步跨出旅店门槛,独自在夜间的雪地里疾行而去。
拐进清冷无人的巷陌后,他将自己彻底隐入黑暗的阴影中,后背重重贴上潮湿的砖墙,随即他又将袍衫解开一些,刺骨寒风裹挟着雪粒扑进衣领,才让发烫的神智和身体清醒了几分。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巷口传来三声短促的犬吠,萧琮之立即将袍衫系好,负手而立。
一名玄衣男子如鬼魅般从黑暗中悄然现身:“少主,属下已经有月余未收到少主的消息了。曹司马一直担心少主安危,派了不少人在碎月城内外搜寻少主。”
萧琮之抬手止住他的絮叨:“如今北鄠的局势如何?”
“大特勤月前已入主王庭,虽已掌控王庭印信,但…”黑衣人压低声音:“半月前崔绩到了云中关,云中关守军异动频繁。如今他暗中支持二特勤,不少部落都是骑墙观望。”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声声清脆入耳。
“传讯曹司马,让大特勤稳住阵脚,不出半月我即可抵达北鄠。到时,定会鼎力相助。”
晨钟未彻,万象朦胧,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行人已踏着还洁白无瑕的落雪出了碎月城,直直朝凛霄岭而去。
山道上的积雪比碎月城中的还厚实难行,车队行进的速度无法加快。
侍卫们个个都紧绷脊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上次山匪突袭的惨状仍历历在目,半数以上的兄弟葬身山林,主帅也因此失踪近一月才被寻回。
因此,此刻每个人都如临大敌,手中的武器都处于能随时出鞘的状态。
萧琮之伤势好转之后,他便不再搭乘马车,而是同侍卫一样骑马而行。
只是今日他略微有些奇怪,总刻意与马车保持距离,不再与时熙说半句话,像是有些刻意回避同她的相处。
直至队伍行至凛霄岭脚下,萧琮之才突然策马折返。
他屈指叩了叩雕花车窗,时熙刚探出脑袋,就见他递进来一把鎏金龙凤匕首,“上次那把匕首掉入了鸣江中,这把是昨日我让王雄去买的,你喜欢吗?”
时熙伸手接过,指尖抚过在他怀中已捂得有些温度的刀柄,只见刀身做了鎏金工艺,显得华丽美观,龙凤首刀柄,刀身也窄细平直,是一把好刀。
不过时熙却不太喜欢,作为防身自卫的武器,它未免显得太过精美华丽。不过作为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时熙依然欣喜万分地收下:“多谢!”
话音未落,萧琮之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扫过时熙耳畔:“我同永宁公主之间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不等她惊愕的目光聚焦,他已猛地一夹马腹,黑马长嘶着冲向队伍最前方,只留下时熙攥着匕首怔在车内。
一旁的王雄见萧琮之策马而上,他忙夹紧马腹追上去。
待靠近萧琮之身侧,他压低声音问道:“萧大人,凛霄岭这伙山贼个个武艺高强,至今也仍未落网,不知当初大人可瞧清他们的长相?”
萧琮之猛地勒住缰绳,他转头看向王雄时,突然发问:“前些日子,我娘子是如何同你说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王雄也只能据实禀告:“娘子说山贼将大人逼上了悬崖,之后就同大人一道坠崖,也未提到山贼旁的情况。”
闻言,萧琮之神色变得异常冷峻,眼底结着霜似的寒意。他突然扬起马鞭,鞭梢重重抽在马臀上。黑马吃痛,嘶鸣着一跃向前奔去。
马蹄踩碎脆冰的“咔嚓”声,与车轮碾过冻土的“咯吱”声交错响起,整只车队如同灵动的音符,在苍郁的雪林长卷上行奏出蜿蜒的乐谱。
这一路虽风急雪深,山道上也看不见半个人影,却诡异地顺利,不到天黑,车队已经安全翻越凛霄岭了,抵达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村口的老树上挂满冰棱,树下摆着写有“歇脚”“暖酒”的木牌,原来这儿有的村民是专做往来客商的生意。
车队便决定在这村中落脚,准备歇息一晚再启程。
住进山村的旅店后,侍卫们紧绷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个个欢欣雀跃,庆幸终于平安度过了凛霄岭这个鬼地方。
他们见萧琮之早早地进房后就便再没露面,这给了他们偷闲的机会。几人勾肩搭背,偷偷相约着去村口写有“暖酒”木牌的地方打酒喝,借以祛除连日来得寒意和心忧。
时熙偷听见侍卫们的计划,心头一动,她也想跟着他们一同去凑凑热闹。马车颠簸整日,她的腰背早已累得酸痛难忍。
她在行程之初就已换上了男装,如今混在一群汉子中也显得并不突兀,倒真像个初出茅庐的清秀小厮。
这家隐在山坳里的小酒肆,远远望去,烟囱中正蒸腾着袅袅的白雾。
待走近些,乌瓦覆着厚厚的白雪,泥墙裂缝里还嵌着冰碴,门头的木板上,写着“寻熙坊”三字。
推开斑驳木门,喧闹声便裹挟着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院中几口一人多高的大酒缸并排而立,缸身裹着厚厚的稻草帘,只露出青灰色的陶面;
屋内炭火正旺,八仙桌上横七竖八摆着粗陶碗,角落里两名猎户正挽着袖子猜拳,粗粝的嗓音震得天响。
柜台后,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倚着酒坛而立,她正用长柄木勺从酒缸中舀酒。
见有客人前来,她笑得比檐下的酒旗还要明艳:“客官是要从大酒缸里舀的暖胃烧刀子,还是解腻的梅香酿?”
“来五斤暖身子的好酒。”侍卫张大牛拍着桌子大声嚷嚷,“再上三斤下酒的酱牛肉。”
王雄侧身,体贴地为时熙拉开枣木凳,一行几人都围坐在了八仙桌前。
一名十多岁的小厮捧着粗瓷盘踉跄上前,将切好的牛肉端了上桌。
“各位军爷可辛苦了,在这大雪天的还赶路呢!”妇人热情的招呼着,她打好酒,扭动着身姿从柜台后转了出来,“近日山道可不太平,各位军爷去青州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