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细细诊断过后,言明时熙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血气不足,服两剂安神汤,歇息几日便可无碍。
待大夫刚刚退出房门,六名垂首敛衽的侍女又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一个漆木盘,盘中装着的是各式华贵精美的襦裙。
“放下吧。”时熙扫了一眼,便懒懒地打发掉众多的来人。
如华急忙去接过衣物,眼中满是欣喜:“郡王倒是待娘子极好,送来这么多好衣裳。四娘子,您想换哪一套?”
时熙摇了摇头,神色淡然:“无功不受禄。这些华服还是放在这儿,待日后还给郡王吧。”
寒风掠过檐角,檐铃声颤,天地间暮色翻涌,一日的光景悄然而过。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哗”的一声推开。
坐在桌边的时熙抬眸望去,只见崔绩身披紫貂裘,神色匆匆,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霜,裹挟着一路的风霜,出现在眼前。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一路狂奔,眼中满是惊惶与欣喜。
时熙急忙起身准备行礼,崔绩却大步上前,他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此时有些忘情,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声音沙哑颤抖:“知道你还活着,我才没有那么怨恨自己……”
时熙身子僵硬,有些尴尬地挣脱出来:“郡王不必介怀,我这不好好活着吗?”她后退半步,目光却不自觉避开他炽热的眼神。
崔绩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指尖微微发颤,几次抬起又放下,最终握成拳垂在身侧。他静静望着时熙,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未再说出口。
此时崔绩身后的一人探出身子,轻笑道:“林诗袭!”
“啊!韩庄!”时熙惊呼一声,她手舞足蹈、涕泪横流的奔上前,熊抱住韩庄不肯撒手:“呜呜,终于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经历了什么。”
韩庄拍拍她的脑袋,一如既往的带着三分揶揄,笑道:“这是郡王别院,你注意下形象啊,我还没成亲呢,别让人误会!喂,你鼻涕蹭我身上啦!”
时熙欣然而笑,她放开韩庄,用力吸了吸鼻子,嘴上却并不认输:“韩先生真是薄情,要异性没人性。”
看着两人亲密的相处,一旁的崔绩心中一凛:显然端己同她的关系更为亲近。这些日子以来,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汹涌的思念,竟从未细想过时熙真正的心意。
他曾经以为她对他也怀有同样的心意。可如今看来,却如同雾中看花,根本从未看透彻。
“府中已备下接风宴,林娘子、端已,请。”崔绩垂袖侧身,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
韩庄轻笑调侃道:“林诗袭,殿下这里的厨子厨艺非凡,你今日定要好好饱餐一顿。”
“多谢郡王。”时熙忙敛衽行礼。
几人并肩往宴会厅走去。
时熙渐渐落在最后方,她的目光不自觉追着前方韩庄的身影。
数月边关磨砺,让韩庄他褪去了往日文俊的书生之气,皮肤变得黝黑不少,眉眼间也多了抹凌厉的英气。
三人踏入宴会厅,鎏金灯将满室照得恍如白昼。
崔绩抬手示意,仆役们即刻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珍馐佳肴摆满长桌。
接着一位华服侍女脚步轻移,端来的檀木食案上摆着一个嵌银丝的梨木盒,她跪坐在崔绩身侧,躬身将木盒呈了上去。
崔绩拿起木盒,送至时熙面前:“这是前些日子端已在北地寻到的解药,可解娘子所中之毒。”
时熙一愣,她久未毒发,中毒这事她自己都快要忘了,想不到韩庄还给她找到了解药。她忙接下,诚心诚意地感谢道:“感谢韩先生救我狗命。”
韩庄展颜一笑,他眼带一丝促狭,朝着时熙说道:“可惜你谢错了人!”
他故意拖长尾音,“这都是郡王殿下的恩情。为了寻你这副解药,殿下遣出半数暗卫,可谓将整个北地都翻了一遍。”说完还不忘向时熙眨了眨眼。
时熙望向端坐于主位的崔绩,她心中一时情感复杂,既有对他尽心帮助自己的感激,又有一丝的想要远离的下意识。
她随后急忙起身拜谢。
崔绩忙抬手拦住她,他正欲要开口说话,忽有侍卫疾步而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崔绩神色不变:“二位请自便,我去去就来。”转瞬便消失在雕花门外。
韩庄熟稔地拉开椅子,侧身坐到时熙身旁,眼神中依旧藏着一份促狭:“我在青州数月,可亲眼见到殿下为寻你茶饭不思。这可太难得见到了。你这是要当大启少女公敌啊!”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时跟你也说不清楚。”她压低声音,瞥向虚掩的房门,“是郡王的人带我回来的?那萧琮之......你可知他怎么样了?”
韩庄收起笑意:“那人我略有耳闻,不过......”他目光突然变得深沉,“他身份成谜,牵扯的事端怕是非常复杂。你询问他做什么?我听殿下说他一直挟持你作为人质,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吧?”
“他能有多复杂,至少他应该不是北鄠的奸细。我昏迷前看到郡王的人同他的侍卫发生了冲突,不知他如今在哪?”
韩庄突然凑近,面上浮现出一副探究之色:“瞧你这模样,哪是要报仇?分明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摇头晃脑,用手指戳了下时熙的肩膀:“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典型症状啊,这是病,得治。”
“韩庄,你…你庸医!”
“注意措辞!”韩庄挺直腰板:“请你礼貌的称呼在下,大启冉冉升起的军事小天才——韩参军。”
时熙翻个大大的白眼:“你好样的!参军大人,请问郡王殿下的机密计划中,关于萧琮之的生死你是否知道?”
韩庄皱起眉头,撇了撇嘴,有些气馁:“怎么还揪着他不放!听我一句劝,离这人远点!”
突然之间他眼睛一亮,又狡黠地挤了挤眼,“不过我倒是听说,此人丰神俊朗、貌比潘安......林诗袭,你该不会是见色起意吧?古人云,色字头上一把刀,色令智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