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瘪嘴哼哼,忙揶揄道:“我看从军也不适合你,你应该去算命!满嘴胡说八道!”
“好咧,明日我就找本书学习一下如何算卦!以后开个韩半仙算卦铺。”韩庄拍着大腿大笑道。
云中关的军旅生涯枯燥且艰辛,在军中也难得有人同他玩笑嬉闹。在此地能看到时熙,他兴致很高,耍起贫来也没完没了。
可一抬头,瞥见时熙紧蹙的眉头及一脸的担忧之色时,韩庄忽然收了笑,诧异地问道:“你认真的啊?真这么在意那姓萧的?”
时熙的笑意陡然凝在嘴角,神色突然间就黯淡下来,她罕见地没接话茬,只是垂眸不语。
“我是真不知道这萧琮之现在在哪。不过,他肯定没事,回来的人只说找到了你,没提别的。”他见她听闻此句,猛地抬头,又补了句:“反正绝不是殿下的人做得。”
时熙肩头骤然放松,这才如释重负,她随后便转了话题:“青州如今是什么局势,你在此做什么,这里会打仗吗?”
“我在这做的不就是阻止可能爆发的战争。”韩庄此时故意拖长声音:“我的职责嘛,自然是把某些可能引发战乱的‘意外’,掐灭在摇篮里。咳咳,比如你那个萧帅哥。”
“他是奉恭王之命而来,就是党派之争,你们这属于大启的内部矛盾。”
“那你还不是得选边站?”韩庄眨眨眼睛,紧盯着时熙的脸。
“我当然…绝对支持郡王殿下,但......”
“懂了…” 韩庄突然拍桌大笑“嘴上喊着支持,身体却很诚实,还得是你啊!”
“唉,我说你......”时熙反驳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见崔绩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再次踏入了宴会厅。
他进屋后解下紫貂裘递给随行的侍女,目光在时熙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头望向韩庄,“端己,你们在谈论什么,笑得如此开怀?”
时熙还来不及敛起笑容,只能立即闭嘴,慌忙坐直身子。
韩庄站起身来,晃着酒壶:“殿下可算来了!诗袭正夸我在边塞晒得丰神俊朗呢!殿下晚来,理应先自罚一杯。”他边说边拿起酒壶,为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
“为林娘子平安归来,我先干一杯!”崔绩率先举起酒杯,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韩庄立刻会意,上前为其斟上第二杯。
美酒在杯中轻轻摇晃,崔绩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转头看向韩庄:“这第二杯.....,当敬端己!若不是端己大义,愿在此协助龙武军,青州的局势怕不能像如今如此的安定。”
“咳!咳咳!”韩庄突然咳嗽起来,“殿下这话实在是谬赞,在下也是要拿俸禄的!”
时熙喉间有些发紧,她本应融入此间,与他们谈笑风生。可望着席间鎏金灯影里崔绩舒展的眉眼,她忽然觉得那些谈笑都隔着朦胧的水汽。两人此刻虽近在咫尺,却感觉像是隔着迢迢千里,无法亲近。
她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酒精混着舌尖的涩意滑入喉咙。
谈笑之间,檐角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瓦片轻响。
崔绩耳聪若犀,声至立察,凝神静听间,他握杯的手蓦地收紧,下一刻他猛地掀翻长桌,长臂一伸将时熙拽至身后。
碗盏碎裂声中,三支弩箭破窗而入,擦着他的耳畔钉入宴会厅的立柱,箭尾羽毛犹自震颤。
韩庄见状忙抽出软剑,上前将二人护在身侧。
“有刺客!有刺客!”屋外的府兵大喊起来,金属交鸣,甲胄碰撞,乒乒乓乓的喧闹声响彻别院。
“快走!”崔绩反手掷出酒杯,烛火被击得粉碎,厅内顿时陷入黑暗。
时熙在混乱中被牵着奔往侧门,转身时她瞥见月光下三道黑影正在墙头向她望来,双方目光一及,那三人即刻越墙而出。
鎏金灯尚有余温,接风宴却在箭矢破空声中骤然收场。
时熙随后被护送回房,自此之后,她的房门外便多了几名日夜值守的府兵。
她再三斟酌后,终于下定决心,明日便向崔绩辞行,寻一间青州城中的寻常宅院暂时栖身。她觉得自己本就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郡王别院的后宅当中,况且萧琮之还下落不明,她自当尽力寻找。
与此同时,崔绩书房内的烛火将他与韩庄两人的影子投在绘着山河图的屏风之上,明明暗暗。
韩庄此刻上前半步,神色关切:“殿下宴前匆匆离席,可是出了什么要事?”
“当时接到急报,周长史今日突然失踪。他书房的案头上留有一封书信,字字直指他私通北鄠二特勤,还列出其在云中关防务上的疏忽之处。”
他指节与桌面相撞发出轻响,“今夜的弩箭突袭,怕也是同出一人之手。”
“周长史跟随殿下多年,政务上也素来清明。”韩庄眉头紧锁,“对方醉翁之意怕是不在周长史身上,分明是冲着殿下而来。究竟是何人,能将都督府的机要摸得这般透彻?”
崔绩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屋内:“那些弩箭并未淬毒,倒不像是刺杀,反而更像是在示威。”
他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灯笼,眸光沉如深潭,“此人或许在都督府早有内应。我已派人搜寻周长史下落,只要对方尚未表明意图,他便还有生机。对了,端己,今夜你就留宿在别院,也好有个照应。”
“是,殿下。”谈完政事,韩庄本想询问崔绩对时熙的看法,可他几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待韩庄告退之后,崔绩负手孑然而立在书房中,他静静凝望着时熙所居院落方向。
他本想即刻去寻她问个明白,可今夜接连不断的变故,想要倾诉的衷肠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罢了,只得再等些时日,待风波稍定,再与她好好谈一谈,反正她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残月尚未完全坠下,崔绩已与韩庄踏着满地霜华前往都督府。二人还未弄清楚那人的意图,便被一声急促的通报打断。
“殿下!”崔管家气喘吁吁前来禀告,“林娘子辰时三刻便收拾行囊,带着贴身丫鬟出了别院!我等也不敢拦她,娘子只说是不便再叨扰殿下……”
话音未落,案上镇纸“砰”地砸在舆图上,震得云中关要塞的朱砂标记裂开了道血痕。